微雨催开杏蕊,条风裁出细叶。
日头钻出云彩眼,凝望凡尘。
村头古道边,一株不知年岁的粗壮古榆,虬枝横斜,昂然向天。
几个垂髫小儿,架起木梯,举着绑有镰刀的竹竿,闹哄哄够榆荚。
“夸父诞宏志,乃与日竞走。
俱至虞渊下,似若无胜负。
神力既殊妙,倾河焉足有!
余迹寄邓林,功竟……”
一位着朱褶白袴、头戴白纱帽的郎君吟诗自树下经过。
“阿平兄!阿平兄!”
清脆的呼喊从树上砸下。
萧冉仰脸,片片绿雪落下,有一两片矫捷钻入后脖颈,凉嗖嗖,她打了个激灵。
使坏的阿奴嘻嘻哈哈笑起来。
萧冉瞪眼,一掌拍走扶着木梯脚的那只,双手把住梯子,作势要掀翻,趴在梯子上的田家二郎登时吓得嗷嗷叫。
萧冉恫吓:“还敢不敢了?”
双髻阿奴扒牢树干,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敢了。”
萧冉跳起来摘走了挂在梯子头上的提篮,晃晃大半提篮的榆钱:“没收!”
走到一家门前,萧冉抱着提篮,弓着腰,轻轻将推门板开一道缝,眼珠子贼溜溜转。
花木掩映下,青石小径向院子深处延伸开去,几只雀儿大着胆子在石板上跳来跳去。
她嗖地闪进去,直奔院西草舍,步履匆匆,惊飞了雀子。
迈上台阶,站到草舍前,她如释重负地伸个懒腰。
将要推开柴扉时,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阿平。”
萧冉肩膀垮了。
***
草舍东墙,悬挂着一幅圣人像,圣人庄严肃穆,一双圣眼严厉不失慈爱地凝视堂下——
蒲团上,恭恭敬敬跪着一人,腰杆打得笔直,手捧长卷,口中振振有词:“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
背着背着,声渐消,肩往下跨,腰微微弯。未几,耳朵捕捉到轻轻的开门声,“嗖”地挺腰、抬肩,提声:“……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
思绪飘回隆去岁。
那日擅入灵堂的不速之客,竟是传闻中的先生。
那时萧平已入土为安。先生点三柱清香,青烟徐徐腾起。萧冉隐隐看见,师生在青烟缭绕中跨越阴阳来相见。
不觉眼眶一热。
丧礼上诸事繁杂,同先生只草草叙了几句话。
直到临近年关,丧事暂告一段落,在萧母再三催促下,萧冉才在除夕当日惴惴不安地置备了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