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偷渡计划 (第12页)
又到月底了,苏里南的福利部门、帕拉马里博的华人组织“中华商会”也在这几天陆续给老周送来了本月的生活费,总共一沓现金,一张支票,总金额1000美金不到一点,这笔资金在中国工薪阶层月薪十几元人民币的1982年,那是相当大的一笔钱。
才送走了这批喽罗,老周心里就开始盘算着了。淘金可以去巴西,避难可以去美国,苏里南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除非是有亲戚在此地特意来投奔,要么就只能是像那些人一样,为了入籍荷兰或法国了,除此之外老周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其他原因。最后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老周决定,和以前当蛇头时的几个手下联系联系,商量一下送这孩子去“法圭”事宜。想到此,老周站起了身,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已经醒来却仍在床上躺了三天的少年的脑子已经完全清醒了,虽然身体仍然有些麻软,但现在已经能够自己起来上厕所或者吃东西了。
经过几天的谨慎观察,尤其是从街上传过来的人们的交谈,这应该是个陌生的城市,既不可能是上海,也不可能是北京,不过自己其实也没去过别的地方。那个一直照顾自己的老头,好像人是还不错的,就是太凶了,总是强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比如喂自己喝水,帮自己洗脚。再观察他几天,如果他依然我行我素,只能想办法武装自己,与他这种顽固分子作抗争了。
对了,大约五分钟前好像听见关门的声音,老头好像出门了,自己不妨再四处观察一下,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少年吃力地撑起了身子坐起来,前后左右地晃动了一下脖子,当他正准备下床走走时,突然听见门口处传过来“嗒”的一声开锁声,于是他连忙又躺了回去,微睁着双眼注视着门外。
门开着,从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中夹杂着一个人影,那个人影探头探脑地往里看了看,然后“得得得”敲了三声门,见没动静,又大着嗓子叽哩咕噜说了一连串听不懂的话,见还没动静,便蹑着手脚走了进来,少年这才看清,进来的这个人,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孩子,脚下穿着一双旱冰鞋,看起来不像中国人。
屋子一共就这么大,一目了然,孩子看见只是床上躺着一个病人,一下子胆子便大了起来,拿起哨子往门口吹了两声,紧接着四五个比他更小的孩子也同样穿着旱冰鞋滑了进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顽皮的笑容。
孩子们一进屋,不约而同地涌向了床边的床头柜。躺在床上的少年见他们吵吵嚷嚷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自己身上,于是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稍稍侧过头去看着他们。只见他们打开了床头柜上的一个黑色塑料袋,然后在里面翻了翻,最后索性连袋子一起拎着便向门外走去。
前后不过五分钟,在这光天化日下的苏里南首都帕拉马里博的街头,便完成了这么一起有预谋有组织的盗窃犯罪。这在少年看来,是极其猖狂和目无法纪的行为。
待孩子们走后,被打开的门“吱吱呀呀”地晃动着。少年再次吃力地爬起了身,向床头柜看了一眼,原本摆放在那里的,专门给自己喝水的碗已经打翻在地,裂成了碎片。少年慢慢地向门口走去,才到过道里,温暖的阳光便晒在了他的身上,久未沐浴光明的双眼被这温柔的光线一照,瞬间有一种睁不开的感觉。待慢慢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强光,少年缓缓张开了双臂,迎接着这舒适又磊落的温热。
就在少年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的时候,从打开的门外面传过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少年抬起一只手一边挡住阳光,一边勉强地睁开眼睛,是老头回来了,他的身边跟着一名大约四十来岁的又矮又瘦的中年人。
“哎呀!”老头看见少年后,惊讶了一下,连忙原本摇摇晃晃的步伐。
“快躺下休息。”走的近了,老头一把捏住少年的肩膀,不由分说便往里屋拽。
少年对这种霸道的举动异常反感,一边奋力挣扎,一边用眼睛快速扫视着周围,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被临时充当武器的东西。不想老头力量奇大,少年根本无力与他抗衡,一下子便被重重地摔回了床上。
少年委屈极了,恰在此时,突然手一摸,摸到了放在床头的一根硬物,少年也不看是什么,一把攒在手里,一用力,便往老头脑门上砸去。
第三章 偷渡计划 (第22页)
老头没料到少年会有这么一招,没有任何防备地“哎哟”一声,捂着额头往后退了两三步。这时,老头身后的中年男子一把夺过了少年手中的东西,另一只手奋力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少年的身子太虚了,被这耳光这么一扇,便趴在床上动弹不得了。刚才的一阵暴力抗拒,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哎呀!我的钓竿,这是爱国送给我的钓竿啊!”老头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他妈的!”继而又传过来中年男子愤怒的声音:“小子不识好歹!忘恩负义!”说罢一阵“稀稀索索”的声响,男子又想来打他,同时又听见老头开口了:“哎,够了洪爷,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这孩子不懂事,又有病在身。您高抬贵手吧。”
“哎!”男子重重叹口气:“师爷,也就是您啊!这要换了我,早把这小子扔出去喂鳄鱼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就听我一次吧。”老头无奈地说道。
他们两个人安静了下来,没有再说话了。老头则俯下身来,给少年翻了个身,一边帮他掖了掖裤子,一边又自言自语道:“再休息两天吧,身子还没痊愈呢。”
翻好身后,又对男子说道:“哎?你站着干嘛,自己找凳子坐啊,莫不是嫌老头子这屋子又小又破?”
“哦不不不,师爷您知道我不是这意思,只是我担心……”
“担心个屁啊,担心这孩子打我啊?赶紧去外头把凳子拿进来。”老头果断打断了男子的话。
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往外走去。
“师爷啊!你这个门锁怎么坏了?”男子在外面叫嚷着。
“门锁?门锁没有坏啊,我刚刚才上的锁呢。”老头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你看看,这分明就是被撬开的嘛。”外面传来男子声音。
“这……真奇怪,我才离开一会会,算了,一把锁算得了什么,再配一把就行了。”
两人从外面拿了两条凳子进来后分别坐下,洪爷给老头发了一根烟,然后自己深吸了一口后缓缓说道:“师爷,您说的,送到‘法圭’去的是谁啊?这么些年,也没见着师爷您对谁这么上心啊。”
老头一边抽着烟一边对着床上努努嘴。
“什么!”洪爷霍地站了起来:“师爷,不是我不给您面子,只要师爷您开口,就是导弹我都能给你运过河去,可是这小子,就凭他刚才那样对你,他就他妈不是个东西。我要是把他运过去,陈总统那边会怎么想我?还有我们华人商会的兄弟们会怎么看我?以后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吗?”洪爷大着嗓门说道。
“好好!你先坐下说,不用这么大声。”老头不急不徐地又吸了口烟:“不就是钱么?这些够不够?”说着老头把刚才收到的那张支票递到洪爷面前。
“师爷,你这就是门缝里看人了,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吗?我……”
“好好,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老头再一次打断了洪爷,继续不急不徐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叫来我这里吗?我就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个人……”老头指了指床上的少年:“这个孩子,今天开始,我就收他当干儿子了,儿子打老子,有天大的不对,是我周老头的家事,不用你们操心,你要真认我老周这个师爷,帮我这个忙。”
洪爷皱着眉咬着下唇,似乎在下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师爷,你此话当真?”
“当真!”老头果断说道。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洪爷一咬牙答应了下来,继而站起身便要往外走。
“慢着!”老头喊住了他,补充道:“你是三帮六团十二会的总会长,这事我告诉了你,就相当于告诉了全苏的华人,但是周老头我还是希望,你心里有数就行,别告诉别人。”
“嗯!”洪爷重重地点点头,便快步离开了。
待洪爷走后,老周回过头来看着躺在床上,瞪圆眼睛盯着自己的少年,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不管你来苏里南是什么目的,我周老头无权无势也没钱,更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看你的年纪比我死去的儿子也小不了多少,就当是为我死去的儿子做点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