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知州已年近六旬,熬资历熬到了四品,一直在地方上兜兜转转,但每三年一次上京述职,对钟相的脸还是有几分熟悉的。
他带着通判乘着马车赶过来,到南城门下车一看,那站在门前负手而立威压逼人的,不是钟相是谁。
“下官芜州知州杨达兴拜见大学士。”
他官阶虽比钟相高,年纪却比钟相大,一个躬鞠下去,钟相按理说该去虚扶一把,可他一根手指头都没动。
杨知州见钟相俯视着他不说话,无法就坡下驴,赶紧主动解释,“下官岁数大了,早起腹泻,怕有失礼数,因此来晚了,还请大人见谅……下官,下官实是不知大人昨日就到了,中间有些误会,万望大人恕罪!”
这就是个老油条。
钟世茂心里先想着的却是百姓。“罢了,本相只问杨大人,这些要进城的百姓你打算如何处置?”
幸好杨知州在过来前多问了几句情况,做好了功课,赶紧答道:“下官确实听说洪州有疫病,想要保护城中百姓,因此才设岗盘查,不想属下办事不力,胡乱抓人,下官必将他们严惩。”
“速速把百姓安置好吧!”
“是是是,大人说的对。”
杨知州一面疯狂点头应承,一面喊通判,“让他们去把抓的人松绑了,找个郎中,不,找三个郎中来,有病的送去医,无病放行。”
一行人终于进了芜州城,杨知州竭力要钟相一家下榻他家私宅,钟相断然不肯,只在驿馆休整一天,好歹答应了与他一同用个午饭。
钟蓁自然是不肯跟那老头子一同吃饭的,借口舟车劳顿太过疲乏,在驿馆睡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带着她的人自己快活去了。
早上见她爹一通神威,让那个老头子吃了瘪,老百姓该进城的进城,该就医的就医,她心情已经大好,便带着她的人,去找了城里最大的一家酒楼,让小二把招牌菜都上一些。
钟蓁看端上桌来的排骨莲藕汤、清蒸武昌鱼、三鲜神游鸡,对这个地方的地理位置有了些了解。
三七三八对莲藕这个东西颇觉神奇。
“你们没吃过吗?”钟蓁还以为莲藕在古代就已经是东南西北都有的蔬菜了。
“没有,见都没见过,是树上结的吗?”
“水里长的啦,你没见过荷花吗?”
三七摇摇头,“荷花我知道,在画上见过,水里长的,好漂亮的,但我们一直都是在山上长大的,我们那儿虽有水塘,但水塘里没有荷花。”
曹大娘问钟蓁;“这东西安阳府也是没有的,我年轻当丫鬟的时候伺候的太太赏我吃过,方才认识。姑娘老家平洲那边也很常见吗?”
“嗯,常见。”钟蓁随口胡诌,毕竟这桌上没有平洲人,她爱咋说咋说。
小二又端上来一笼珍珠丸子,钟蓁见都是硬菜,就问:
“小二,红菜薹有吗?”
“有啊客官,虽没有上月那么嫩了,也还是极好吃的,这就叫厨房给您做。说起来外地人不怎么吃得惯我们这个菜,没想到姑娘倒是个行家,可是常来我们鄂州?”
钟蓁敷衍:"小二哥真会说话。"
饱餐一顿后,钟蓁先是给三七三八买了衣裳,秦安陪着她爹应酬去了,因此采购物资的任务落在她身上,她看了一下,这里的大米比京都便宜了好多,还有些不错的产物。她把价格都记了下来,写了封信,发给李卫。
最后就是去了一趟医馆。郎中以为她要看病问她哪里不舒服,她说并不是病了,只是来打听打听洪州那边是有什么疫病。
“我们就要往洪州那边去,想备点药防着,您可知晓那边到底是啥疫病?”
老郎中了然,“这个呀,我徒弟常年往那边贩药,听那边人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蛤蟆虎,一般小孩子之间会传染。”
“蛤蟆虎是什么?”
郎中指指自己的脸,“就是腮帮子红肿起来,如蛤蟆一样。”
钟蓁听是小孩病,便没再在意,转脸又去打听这城里好玩的地方。
在芜州城住了一夜,第二日仍然接着往南走去往芜州,这芜州与洪州之间水系发达,水网遍布,他们得走一段水路。
杨知州带着州府的官员在码头给钟相送行,等人一走,杨知州脸上愁云密布。
“杨大人所忧何事啊?”宋通判问他。
杨知州叹了一口气,“哎,还不是没招待好钟相,你说,钟相回头要是在圣上那儿参我一本治理无妨,我这临了临了的,是不是还得被辞官哪?”
“不至于,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底下的人办事不力,我看钟相也并未发怒,应当不至于吧。”
杨知州苦笑,“嘿,人家一朝宰辅城府深,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的……还有啊,昨日,他还提了一嘴盐的事情,问我知不知晓芜州盐贵,让我敷衍过去了。你说……”
宋通判听到这里也有点严肃起来,想了想说:“如今钟相谪迁出京,怕也是有些自身难保,想必圣上也不见得那么听他的话了。”
杨知州横了他一眼,“你这可就错了,你不知晓,这钟相,马上就要和圣上成儿女亲家了!”
“有这种事?”
“可不是吗,京都最新的消息,就跟着他来这个女儿,已经订了和七皇子的亲,你说说……咱们可怎么办?”
宋通判终于觉得事态严重,思忖了片刻,道:“我想起来一个人,不如咱们去问问高老板那个师爷,他从京都来,怕是比我们更清楚京都之事。”
“你倒是很信他。”
“您想想,那个姓高的以前不过是一普通盐商,自从来了这个裴师爷,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就干掉了别的盐商一家独大了,就冲这本事,不得不佩服。反正现下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便去听听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