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昌一拍桌子，指着沉香，手指都在发|颤：“你……你竟然做出这种事！你给我跪下！跪下！”
“爹……当着外人呢！”
“你跪下！管不了你了？”刘|彦昌气得面如金纸，揪着沉香的领子逼他跪下，眼圈都红了，“列祖列宗在上，我刘家怎么会出了这等无|法|无|天的不肖子孙啊！”
“彦昌！你少说两句吧！”三圣母终是心疼，搂着沉香扶他起来，“沉香为我们吃了那么多苦，到现在还摆脱不了心魔……就饶他一次吧！他会改的！”
2 木末搴芙蓉 (第22页)
沉香也意识到自己错了，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一定会改正的！”
林默娘望着三圣母，又是失望，又是怀念，又是哭笑不得。她叹息一声，道：“曲府那个法阵，是明光镜阵。它原本是二郎神用来保护卷宗的，后来由梅山兄弟传给雷部，又被曲府学了去，现在还有不少别的衙门也开始用它来保护牍——三圣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法阵。”
三圣母一下子怔住了。她清楚，她当然清楚——不染尘埃的明|镜，高悬在那一方黑漆漆的斗室内，见证了公|正，见证了安宁，见证了二哥殚精竭虑的朝朝暮暮。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人心易变，偏偏是在自己身上，二哥就变得那么冷酷无情呢？
“我知道，你以为你的二哥变了，变成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卑劣小人。可是你想过没有——”
杨戬不觉一惊。
好在林默娘言行素来周全：“谁不犯错误呢？杨戬于三界也是有功的啊——梅山兄弟勘验破案是他带出来的，明光镜阵也是他创设的，他纵然身在囹|圄，留下的财富依然在保卫着三界的公|正和安宁。他还为三界、为你做了什么事，三圣母，你心里有数。沉香，你一斧劈出了新天条，的确有功。你掀地狱、放恶|鬼，不管是谁的错，事情既然已经过去，我也就不再提了。但是现在呢？”
“你私自修改案卷，万一真的让真|凶逍|遥|法|外，且不论我，何三娘情何以堪？梅山老三情何以堪？那么多为何三娘奔走呼告的人情何以堪？你在太湖边，一意孤行要推坟毁尸，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在消灭证据？如果不是哪吒，你此举就会让沉冤永远不能昭|雪！”
林默娘轻轻拉住了沉香的手，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沉香，我想你也知道，承认错误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但是仅仅承认错误还不够，必须好好反省，而且要真正做些什么弥补你的过失，才算是吸取了教训。你要知道，犯|下的错误还有弥补的机会，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你想想，如果我没有这等神通会怎样？我会死在你斧下，说不定白季子和小青也难以幸免——不知道要多少人的鲜血才能让你满足。到那时就算你最终没有受伤，清|醒过来，看到满地尸骸，又将如何？”
沉香不寒而栗，低着头闷闷地说：“我……我真的错了……林大|娘子，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
“我且解|开封印，为你恢复法|力，你们好自为之吧。”林默娘轻叹一声，“三圣母，我需要宝莲灯的法|力。”
她不想让三圣母看出自己的身份，不得不预先借宝莲灯打消她的疑虑。她也不得不解|开封印——她不解|开封印，沉香和三圣母难道就不会向别人求助？观音菩萨的杨柳甘露，一定能解|开她的封印。如果是观音解|开了封印，再与他们说些什么，他们还会不会接受自己的建议就难以预料了。
玫瑰仙子被送上了斩仙台，海棠仙子贬入轮回，月季仙子和木香仙子免去花神之位，监|禁两百年。百花仙子以权谋私，渎职行|贿，本应交九天应元府查办。只因三圣母为她多方走动，才逃脱了刑责，只免去万花之王和菊|花神之职，永不叙用。兰花神接替百花仙子之职，菊|花、玫瑰、海棠、月季、木香花神正在遴选。苏州、常州城隍受|贿案也已立案。
双花洞一案，令顺济社和林默娘名声大噪。天庭对状师这个新的行当颇有争议，最终在曲星君的建议下，加封林默娘为灵惠夫人，先收人心，再观后效。
八妹特地讨了宣旨的活儿，来到湄洲岛，想见见传说中的两位奇女子——何三娘和林默娘。
“八公主？”何三娘十分惊喜，“我看过您排的戏，缇萦上|，木兰从军，还有荀灌娘。每次坚持不下去了，我就想想她们——她们身无半分法|力，都那么勇敢，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有人喜欢她的戏，八妹自然很高兴：“我们又要排新戏了——姬归汉，一定要来看啊！”
“八公主，您见过真的蔡姬吗？”
三界内没多少人知道八妹思凡的事，何三娘只是随口一问，却险些歪打正着。八妹摇了摇头：“没赶上。不过，我会把我理解的蔡姬演出来给你们看的。”
后来很多看了这出新戏的人都说，十分感动于蔡姬与骨肉的依依惜别，却无法|理解，为什么蔡姬对曹操那么感激、甚至引为知己？
亲自扮演蔡姬的八妹，一根马鞭，一领斗篷，就演出了观路择行、取道前奔、风沙迷眼、纵马腾跃……令人仿佛身临其境，走过了黄沙大漠，万水千山。
“整归鞭行不尽天山万里，见黄沙和边草一样低迷。又听得马萧萧悲风动地，虽然是行路难却幸生归。悔当日生胡儿不能捐弃，到如今行一步一步远足重难移。从此后隔死生永无消息，反教我对穹庐无限依依。”
“汉祚衰群雄起狼烟滚滚，锦江山飘血|腥遍野尸横。只杀得赤地千里鸡犬殆尽，只杀得众百|姓九死一生。献帝初天下人丁五千万，杀到今只余下七百万|民。儿郎铠甲生虮虱，思之断肠复断魂。你只道曹孟德仁义丧尽，怎知他扫狼烟、清四境、锄豪强、安百|姓、哪顾得荣辱虚名！”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
几天之后，何三娘又到了湄洲岛。
“我把双花洞卖了。”
白季子很惊讶：“卖了？好不容易夺回来，怎么又不要了呢？”
“我姐姐死在那里，那个洞府我不想要了，常州我也不会再住了。白娘娘，还你五两精金。”何三娘取出用手帕包好的五两精金，递给白季子。
“这……我原不要你还的啊。”
“可我心里一直当是借来的。”何三娘坚持要她收下，“有很多人帮助过我，我很感激，但无法一一偿还了。可是这钱我既然有，那就该还。”
“白季子，你接下吧。纵然是微末小妖，也有尊严。”林默娘做了主，又问何三娘，“不住常州了，你准备去哪儿呢？”
“拜师学艺。”何三娘轻笑了一声，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连字都不识，也不知道谁愿意收我——可是我不会放弃的。”
“我修一封，你持前往金鳌岛，交给多宝道|人，听他安排吧。”林默娘这才想起，修总该写上大名，“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大家就叫我三娘。”
“你介意我给你起一个吗？”
“啊？那太好了！”何三娘惊喜不已。
“你是——木芙蓉？”林默娘略一思索，“‘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这句诗出自《九歌·湘君》，说的是湘夫人对湘君的思念——你知道湘君是谁吗？”
“……舜帝？”
“对，正是南巡途中崩于苍梧的舜帝。”林默娘扶着她的肩，“所以，你的大名就叫——何思舜。”
在金鳌岛，何思舜不仅学、修行，还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出师之后，他们结为连理，办了一座蒙学馆，许多连字都不识的妖精，正是在他们的蒙学馆里开的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