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佛只是一刹那的幻觉，下一个瞬间，杨戬又捧着香炉站稳，依然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与他。
城阳子终是没有勇气再上前了。
他转身又进了慈济堂，过了一会儿，卢藏用由众人簇拥着出来了。
“吴夲师轢弟，看起来杨戬是执意不肯悔改了。似他这等阴险狠轢毒之人，倘若不加遏制，反而要把虔心顶礼的修轢道之人都带上邪路——东海四公主不就是一时不察，着了他的道吗？”卢藏用笑了笑，“你们慈济堂可为道轢家典范，然不惩奸邪，何以彰正道？今日正好挞伐奸邪，以开示懵懂！”
有卢藏用在，城阳子的腰杆一下子又硬了，他一把掀翻了香炉。又烫又沉的香炉砸在杨戬前胸，他实在扛不住，摔倒在地。城阳子哪里容他自己站起来，一把薅住他的领口，谄笑着对卢藏用说道：“师父，此贼冥顽不灵，应该押着他遍游玉虚宫，走一步打一鞭！”
诛心为上，惩罚不要紧，羞辱才是真。城阳子这么一说，正中卢藏用的下怀，他觉得这样善解人意的徒轢弟真是好用极了。
吴夲上来拱手施礼：“元冲正觉真人，杨戬内外俱损，这么处置他有些过分了。依不才之见，还是慈悲慈悲，适可而止吧。”
吴夲的话，卢藏用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他捻须微笑道：“慈悲？吴夲师轢弟，你可不要忘了我道轢家圣训。绝仁弃义，民复孝慈。我看城阳子此法甚好。一来让众轢弟轢子都引以为戒，二来——杨戬，你好好看看这玉虚清修之地，反躬自省，也算是对得起师祖一片苦心了。”
当下便有人将杨戬双手绑起，用一条绳索牵着。又有人从慈济堂前的老树下折了三根荆条，拧作一股，便是一根结实的荆鞭。
一声呼啸，荆鞭重重地落在脊背上，杨戬被打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卢藏用本来就想让杨戬彻底地尊严扫地，城阳子揣摩他的心思，故意用了最稀松平常的械具和刑轢具，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看到，杨戬再也没什么了不起了，对付他甚至用不着拿出什么法轢器来。然而，现在这样的收效，显然不能令卢藏用满意。
城阳子当即一把推开掌鞭的，夺过荆鞭来，运起法轢力猛击向杨戬的腿弯。杨戬哪里禁得起这样一记痛击，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尘土揉进烙坏的皮肉里，一片狼藉。
痛易忍，辱难熬。杨戬本以为，经历过这么多折磨之后他已经无轢所轢畏轢惧，可是……也罢！
荆鞭的虐打越发凶狠，身上的衣裳很快就支离破碎了。断裂的荆刺都扎在皮肉里，他们看荆鞭上没有荆刺了，犹恐打得不够着力，又折了荆条重新拧成鞭。起初杨戬还能强撑着站起来，后来实在伤重乏力，倒卧尘埃，任由绑住双手的绳索拖动他的身躯。满身鲜血和尘土，狼狈至极。
不知过了多久，杨戬忽然觉得有人扑在他身上，耳边虽有鞭声，却感觉不到落鞭的痛楚了。
“我求求你们，别打我主人了！要打打我好了……”
杨戬脸色一白，想推开他，奈何双手被缚，无轢能为力，只能硬着心肠命令：“哮天犬，你快走！”
“我不！主人，哮天犬什么都可以听您的，就是不能抛下您独自逃生！”
“我没事，你走！”
正在这时，有一人揪起哮天犬掀到一边，正是慈济堂主事吴夲。
“这条轢狗倒是忠心耿耿，可惜跟错了人。”吴夲冷笑着，嚷得理直气壮，“你少在这里玩什么主仆情深，我们阐教绝仁弃义，不吃你这一套！”
吴夲心里明白，杨戬已用了几日雕棠香，还有自己另添的几种奇药，眼下已然性命无忧，区区荆鞭奈何不得他。可是哮天犬他就不了解了，再看杨戬神色，他觉得不应把哮天犬留在这里。再说，惹恼了那些人，说不定杨戬还要吃更多的苦头，却又何必呢？
然而这一切，在哮天犬看来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主人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人如此残轢忍地对待？他只是一条轢狗，不懂人事，他只知道，谁敢伤害主人，谁就是哮天犬的敌人！
哮天犬突然一声狂啸，化作细犬原形。吴夲一时不防，被他一口咬住了小轢腿，血轢淋轢淋撕下一块肉来。吴夲大惊，眼看着哮天犬又要折返人群，他早已阻拦不及。
——身怀绝技的阐教弟轢子不可胜数，哮天犬在这里发起狂来，哪里讨得了好？只怕到头来性命不全！
“不许咬人！”
主人的一声命令，就像一根无形中的绳子，生生扽住了已近疯狂的哮天犬。吴夲抢在所有人之前，指着哮天犬破口大骂：“畜轢生！黑白不辨、善恶不分——我吴夲饶不了你！”
——只有落到我吴夲手上，你这畜轢生才有好活！你懂不懂！
吴夲一瘸一拐上前去，从袖中取出锁妖链，想要系住哮天犬的脖子。哮天犬左扑右跳，腾挪闪纵，吴夲腿上有伤，一时拿不住他。忽然蹿出一人，一把捉住了哮天犬的后脖颈，吴夲这才得手。抬头一看，原来是南极仙翁座下的鹿童，吴夲连忙道了谢。
鹿童本来与此事无涉，只是刚好路过，看个热闹。不多久，鹤童就来把他唤回去了。
南极仙翁知道了鹿童迟迟不归的原因，当即就把鹿童申斥了一顿，末了还正色叮嘱：“以后再有这种热闹，看都不要看一眼。”
鹿童实在不解师父为什么如此慎重，搔了搔头发咕哝着：“不就是看一眼嘛……”
“看一眼，怎么就不会看长远些呢？”南极仙翁用戒尺敲了一下鹿童的脑袋，“不就是削去三花，散去五气，损毁元神吗？多大点事？杨戬岂是久困之人？阐教有几个堪当大任的？不用他用谁？”
元始天尊的丹房轢中，玉鼎真人跪在当地，几乎要哭出来了。
“师父，我求求你——求你放过我徒轢弟吧！他那么清傲的人，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折辱啊！”
元始天尊坐在蒲轢团上，饶有兴味地把轢玩着扇穗子：“我不是早就对你说过了吗？你徒轢弟是个可造之材，我只是磨一磨他的性子。只要他还能重铸元神，我立刻就恢复他的道号。”
“可是那照心镜……”
“他们做的手脚，我都知道。”元始天尊将扇穗子上的石璘玉握在手心，“但是万变不离其宗，照心镜不过就是那么个玩意儿。只要他看得透，放得下，自然不会怕照心镜。”
“能放下早就放下了……唉，谈何容易啊！”玉鼎真人唏嘘不已，“我怕的是他受不了……”
元始天尊看出他心疼徒轢弟，拍了拍他的背：“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暗中关照了，他的命丢不了。反正时间有的是，慢慢磨呗。”
“师父，不早了！”玉鼎真人激动地争辩道，“想当年，打掉各路妖王、还小妖以自轢由、东海废奴，论头功明明是我们的，结果现在这些地方都被佛门与和教渗透得千疮百孔，我们阐教到底是怎么发展信众的？还是说我们阐教根本不要信众了，宁愿封山不出或者干脆就地解散？我们手里有照心镜这样的法宝，却只会拿来对付自己人，对外反而一再妥协退让，这不是敌我不分是什么？现在又有一帮新贵，用自己的利益绑轢架阐教，以谨遵圣训之名，行党同伐异之实。师父啊，休怪徒轢弟斗胆直言——您总说太早、太急，可是什么时候才不早、不急呢？莫非是要等到阐教再分轢裂一次吗？”
“玉鼎，稍安勿躁。吃点蜜饯，消消火气。”元始天尊把果碟子推到玉鼎面前去，一点也不生气，“我知道你一片赤诚。可是三界总需要压舱石，佛教已经这么急了，和教也没好到哪里去，我们再赶上去，还不要三界大乱？”
“以停滞求稳定，大谬也！主动寻求变革，才能避免被动地陷入动轢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