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无缺是世家翘楚,要么是他,要么是唐梦觉,不过唐梦觉多半是不会争的。最后是琮馥,说起海上的见识,这里没有人能比得上琮馥,就连虞子略也不行。而且往深处想,这五个人彼此互相都有牵制,很难说会以谁为大,谁都有插手其中的余地,这不正是众人想看到的局面么。
人再少,也是江湖。
从李落脱口而出,举荐五人之时,宋无缺心中猛然一凉,自己想到的李落恐怕早就都想到了,而且连个中人选都已布置周详,就等着自己挑起话头,如此心智,怎能不让人忌惮戒备。
至于李落自贬的话宋无缺半点也不相信,李落看似避嫌,不在这五人之列,但瞧着琮馥的模样,李落说话琮馥又怎会不听。
相柳儿不置可否,颔首回道:“王爷既然不愿,那就不强求了,我没有异议,诸位意下如何?”
言心与宋无缺相视一眼,尽都应允,其余众人也无不可,白寄恨神色冷淡,不言不语,倒也没有人说什么,出海之后说不得众人都要同心协力,所谓魔道之争到了海上一不值。再者说了,争与不争,日后自然明了,韬光养晦未必不是上策。
议定之后诸人各自离去,准备出海,李落原本邀琮馥入城,不过琮馥没有答应,留在了刺背龙鱼号上,等着虞子略送来一应物资。
翌日清晨,海面上起了微风,浪不大,是个扬帆出海的好日子。刺背龙鱼号抛下踏板梯绳,琮馥从船舷边探出头来,大声招呼众人登船。不远处大甘水师的水伯天吴号静静泊在海面上,两艘船互为依仗,此番出海所有的家当都在这两艘船上了。
李落和相柳儿等人都在琮馥这艘船上,而大甘水师的战船只有斛律封寒和牧天狼暗部画皮两人前往,彼此照应。
斛律封寒走的很干脆,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只是多看了李落几眼,大约有将相柳儿托付给李落的意思。李落不曾言语,有冷冰李缘夕相助,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仓央嘉禾,再加上琮馥,只要不是犯了众怒,护住一个人不难。
众人鱼贯登船,靠岸一边有大甘朝臣与世家中人目送李落等人上船,神情或是忧虑,或是紧张,或是感慨,或是不苟言笑,尽都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看着登船的这些人。这一走,带走的可不仅仅只是几个年轻俊才而已,算上他们各自身后的脉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倾尽了多半个天下。
现在来盟城的人还不多,不过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大江南北,如相柳儿所愿,尽人皆知。
一行二十四人,除了斛律封寒和画皮先行一步乘小舟去了水伯天吴战船,其余的人都在琮馥的刺背龙鱼号,一个个气定神闲的踏上战船,眨眼工夫,就只剩下人还没来得及登船。
忽地,有两道身影如浮光掠影般疾驰而至,远远扬声唤道:“拨汗留步,王爷稍等!”
话音刚落,人影已经到了岸边,顾惜朝厉喝一声:“什么人,停步,擅进一步者,杀!”
大甘将士刀剑出鞘,拦向来人。人影站定,没有擅闯大甘兵将的军阵,当先是个异域老者,向顾惜朝抱拳一礼,用生硬的大甘官话回道:“我是西域归藏鬼獒,求见蒙厥拨汗和大甘定天王。”
船边众人回头望去,尽皆错愕不解,不知道西域的人跑来盟城凑什么热闹,难不成也是为了出海一事。
李落心中一动,归藏鬼獒的出现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当年木括宝藏之后李落没有再见到过西域归藏的族人,只是当初木括古道上的一间破败客栈,能集齐大甘唐宋太叔三大世家,西域归藏、图拓、切赫三族,拜火大教,黑水河畔诡秘阴毒的仙女观,更不要说李落第一次见面的魔门掌令木萧下和大隐于市的流云栈,难道区区一处木括宝藏值得这些人不辞辛苦的奔波万里,恐怕未必见得,那座木括残城下的地底宫殿里也许还藏着别的秘密,虽然如今已在黄沙之下,但至少李落还带出来了一件传世奇阵,九宫阵,而这幅九宫阵图其中蕴含的秘密绝非只是一套高深的兵阵这么简单。
李落没有应声,看了一眼相柳儿,相柳儿眼神闪烁,嘴角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浅笑,朗声问道:“你有什么事?”
鬼獒没有闪烁其词,直言回道:“拨汗是打算去海上吗?能不能带上我?”
“为什么?”
“我族名为归藏。”
归藏这个名字应该没什么稀奇,只是个耳熟能详的西域豪族,但在这个地方说起来就另有玄虚了,李落听到归藏,自然就想起了另外一个名字,一个名叫连山的人。
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先有连山,其后就是归藏,如果没有关联,自圆其说都难。
相柳儿沉吟不语,看了一眼鬼獒身边的人,平声问道:“他是谁?”
“黑水河甜苦道人。”
相柳儿看似不知道这个带着点仙风道骨模样的甜苦道人是什么来历,也没有多问的意思,淡然回道:“上来吧。”
鬼獒轻轻吐了一口气,看着身前严阵以待的大甘兵将,拱了拱手道:“劳驾。”
相柳儿出了声,大甘的将士却没有动,顾惜朝抬眼望向李落,等到李落颔首示意之后,这才传令大甘将士收起兵刃,让出一条路。
鬼獒和甜苦道人道了一声谢,疾步走向战船,上了船,向众人和气行礼之后就站在一旁缄默三口,变得惜字如金起来。
战船缓缓驶离来日渡口,这是李落第三次乘船出海,头一次险些送了命,第二次也好不了多少,但愿这第三次的运气不会太差。
“恭送王爷。”顾惜朝与虞子略提气喝道。
李落展颜一笑,挥了挥手,战船渐渐远去在碧水蓝天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