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019佟妃受罚
佟艳儿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无力,她是骄傲的、率性的,出嫁前在家中就敢于替自己争取机会,出嫁后在宫中也敢于谋夺圣宠。可是她低估了宫中情势的复杂,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她以为更换宫人可以趁机清洗身边的眼线,却没想到最大的隐患竟然一直在自己身边。
一瞬间,佟妃脑海中闪过很多疑问和答案,那些有关的、无关的种种,都在这一刻汇聚在一起,编织成了一张大网,将她裹挟其中。
“皇后娘娘当真是洞若观火。”佟妃彻底平静下来,“原也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雅正之事,皇后娘娘既要听,便叫陈嬷嬷好好说吧。”
皇后不得不承认,佟妃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这样的人,只要摔过一次跟头,就会记住疼。“陈嬷嬷,既然佟妃已经没有异议了,你就说来听听吧。”
陈嬷嬷跪在地上,微垂着头,貌似恭顺却在言语间暗藏了一股乖戾之意:“回禀皇后娘娘,玉桃原是绯霞宫的掌事宫女,因为做事妥帖,很得佟妃娘娘欣赏,所以佟妃娘娘换了玉桃的职事,让玉桃贴身伺候。玉桃一直尽心尽力照顾娘娘喜好,比其他宫人更得娘娘青睐,娘娘隔三差五也会有些赏赐。
那一日晚间,佟妃娘娘沐浴之时发现自己来了月事,心情便有些不顺。后来三沐公公传旨说陛下可能过来,娘娘便着小厨房准备了汤食。但是那日陛下因事未能过来,娘娘就有些失落。入寝前,娘娘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味,觉得奇怪,便叫奴婢一起帮着辨认。奴才留意闻了闻,发现是娘娘专用的‘雪璃青’香料。
那‘雪璃青’甚是珍贵,娘娘只在陛下驾临之时才会涂上一些,以愉君心。娘娘大为光火,让奴婢去查怎么回事。这时,玉桃端了汤食进来,她一走近,奴婢就闻到了‘雪璃青’的味道。
是玉桃偷着用了娘娘的香料。娘娘大发雷霆,打了玉桃一个耳光,质问玉桃‘怎么敢做出这种事’。娘娘斥责玉桃不自量力,妄想攀龙附凤、改天换命,是痴心妄想。娘娘还说,她当玉桃是姐妹,玉桃竟然生出勾引陛下的念头,就是恬不知耻。娘娘骂玉桃卑微下贱、不知廉耻,丢尽了祖宗先辈的脸。还说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以为爬上了主人的床,生了主人的孩子就能成为人上人了。其实只是更让人瞧不起罢了。‘你们这种人’不仅丢了自己的脸,更让孩子跟着抬不起头来。
娘娘还说,‘我娘一辈子看人脸色,卑躬屈膝,我再怎么争气也摆脱不了下作的出身,就连府上管家的女儿都敢在我面前指桑骂槐,说我娘是自甘堕落、恩将仇报。你知道我看着那些丑恶嘴脸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吗?我想的是怎么会有一个这么不知自爱的娘!’
当你们决定作践自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一个无辜的孩子要和你们一起遭人冷眼、受人排挤?当你们自以为可以凭姿色鱼跃龙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没到人老色衰的时候就会被人喜新厌旧?你们真应该带着自己那些龌龊的念头下地狱!”
大殿里格外安静,只有陈嬷嬷平静却干枯的声音在回荡。众人因所思相异而生出众生相,只有诡异的宁静一成不变。
“唷,原来是新仇勾起了旧恨……这玉桃,确实是该骂。”洛嫔瞥了佟妃一眼,极尽轻蔑。以前只知道佟妃是尚府次女,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出身,佟府对外倒是瞒得严实。
“妹妹此言差矣,不过就是个不成体统的奴才,再怎么使劲儿也成不了真正的主子。”淮嫔忍着笑意,原来佟妃拼着忤逆皇后也不想让陈嬷嬷说出来的话竟然是这样的,真不知道佟妃是迷了哪颗心,竟然能当着奴才的面掀了自己的根底,真是该着有这一劫。
“陈嬷嬷,若事实如你所说,玉桃便应当重罚。那佟妃又为何会宽恕她呢?”皇后斜觑了佟妃一眼,心中有些畅快。成婚以来,佟妃在宫中行事最为张扬,也正是她这种快意爽朗的性格,很得皇帝喜爱。可是眼下看来,这性格倒成了她自戕的利器。
皇后很满意一众帝妾的反应,不解、惊愕、鄙夷、忍耐,都在她的期待之中。她就是要让她们明白,无论得到多少圣宠,她们都只是妾,这个身份会跟着她们一辈子。
“娘娘训斥的时候,玉桃就一直哭,一直请罪,说再也不敢了。后来,娘娘自己也哭了起来……”陈嬷嬷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娘娘哭了好一会儿,待心情平复后就问玉桃有何打算。娘娘说她见不得这种贪慕虚荣的奴才,绯霞宫是不能容下玉桃了。但是主仆一场,娘娘不想难为玉桃,如果玉桃有什么意愿,娘娘愿意成全她。
玉桃一直哭,说自己是荤油蒙心,辜负了娘娘的信任。她还是想留在绯霞宫伺候,哪怕做个扫地丫鬟也可以。她说家中有祖母要供养,她需要银子,她想要报答祖母的养育之恩。
娘娘念及以往的情分,又看重玉桃的孝心,便告诉玉桃,虽然绯霞宫不会再留她,但是会安排她去别的宫里,只要玉桃能听话办事,娘娘就会圆她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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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众人心头又是一阵风云异动。陈嬷嬷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响天际之时也将夜幕撕出了一道裂缝,那缝隙里有股诡谲之气溢出,盘旋在众人头顶。
佟妃脸色煞白,玉手握拳,爆起青筋,一双几乎起浓焰的明眸钉在陈嬷嬷身上。她想要斥责陈嬷嬷说谎,可是她知道,一旦她开口就会陷入纠缠不清的困境,陈嬷嬷就能把更多的脏水泼在她身上。
“玉桃连忙叩谢娘娘,说她愿意为娘娘办事,只要娘娘能留她一条活路,让她好好供应祖母,她就愿意为娘娘做任何事。
娘娘恢复平静后,又提点了玉桃几句,就让玉桃下去歇息了。接着娘娘就交代老奴要安排好玉桃离开绯霞宫的事,娘娘的意思是,要将玉桃送进海潮宫。等到阖宫换人时,老奴就让玉桃先去了教习院。”
“若事实如你所说,这玉桃之死倒像是与佟妃无关。”皇后笑着望向溪嫔,“却不知海潮宫里有些什么事是值得佟妃娘娘送人进去探听的。”
溪嫔迎上皇后的注视,脸色冷淡得一丁点避让之意都没有,“臣妾对佟妃娘娘的关怀不胜感激。”
皇后见溪嫔只甩出一句话来就不再言语,心中略有不满。“妹妹倒是与佟妃相交融洽。就算佟妃居心有私,妹妹也不在意吗?”
溪嫔冷着脸,眼中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恰如皇后娘娘所言。”
皇后见溪嫔坚持置身事外,便继续问话。“陈嬷嬷,安排玉桃去海潮宫的事也是你来打点的吗?怎么玉桃还没进海潮宫,就死在了教习院呢?”
陈嬷嬷微微抬头,状似出水换气的鱼,“回禀皇后娘娘,老奴还没来得及打点玉桃去海潮宫的事,玉桃就死了。想来,她或许是会错意了,以为去了教习院就再没有机会进海潮宫,以为佟妃娘娘戏弄于她,所以才会以死泄愤。”
“这么说来,倒有些天意弄人的味道了。到底是红颜薄命啊。”皇后微微一叹,“佟妃,你虽未杀玉桃,玉桃却因你而死,这其中的因果终究得你自己来面对。”
“皇后娘娘开恩。玉桃之死都是老奴办事不周所致,与佟妃娘娘无关。还请皇后娘娘明鉴。”陈嬷嬷深揖叩首,想要独揽罪责。
“陈嬷嬷,本宫自认与你的主仆之情非比寻常,自入宫以来就多仰仗于你。想来,你真是多方绸缪、煞费苦心了。玉桃之事,本宫不会推卸责任;因玉桃所起之事,本宫也不屑承揽责任。你我就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吧。”佟妃款款起身,冲皇后施行大礼,“请皇后娘娘降罪。”
“佟妃,你既有心认过,本宫绝不会为难于你。玉桃虽为奴仆,却也是一条人命,你言行刻薄,使人殒命,乃是无德。本宫便撤去你协理后宫之权,罚你闭门思过七七四十九日,权作为往生之人祝祷。即日起绯霞宫阖宫封禁,你且去吧!”皇后端起茶,浅浅啜了一口,望着佟艳儿如风清凛的身姿,对那执着于骄傲的背影生出了一抹鄙夷。
此时的皇后,心中畅快非常。今日的戏唱完了,估计看戏的人都有了打算,接下来,她就要一个一个敲打起来,让她们都尝尝得不偿失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