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其中深意,旁人也有聪明人。
“衡甫兄此言差矣,须知人无害虎意,虎有食人心,有些事并非忍一时便能海阔天空的,似这等小人行径,若真的以德报之,才是祸患无穷,怎可期待来日,人心不古,只怕时间长了,是非更说不清楚!”
敬玉博开了口,其实若非芦颂造访设宴,这几日便是他与营丘栿守望相助,然而知道了芦颂底细,更觉得三人为众,其力悠长。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便是旁人无心插柳,而至少已经有三个人在等待芦颂表态。
“芦海院乃是家父心血,如今家父远在南疆守牧一方,更不可使宵小造次于此,污了我等清名。今日虽与衡甫及诸位初次相见,但皆是芦海学子,便是风雨同舟之手足,岂可将此事视若无睹,必然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芦颂的话说的义愤填膺,其实空泛得很,但是诸人只是要他的态度,愿意同舟那便是自己人。
如此一来,气氛更加融洽而热烈,于是三郎便招呼茶博士安排传菜。
诸人皆入席,两个小厮配合三郎、六郎招呼诸人。
三郎低眉顺目的伺候,却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是营丘栿与敬玉博似乎有意无意的多看了他几眼,使得他更是缓缓调整举止,姿态放得更低些,心里暗想此二人绝非表面那般简单,虽然与师兄年龄仿佛,但是通明世务却是老道得很。
虽然毗邻院,做得便是这些生的生意,但毕竟是邨氓野店,便是上等席面也难免乡野气浓厚,但也有精华蕴藏其内,便是水中鲜味、山中野味调理的颇为独道。
先上的是几样果子,圆柑、乳柑乃是南货,金银水蜜桃、紫李便是山货、莲子、荸荠皆是水生,橄榄、金杏随船贩来。
然后是多种蜜饯,十色蜜煎螺、诸般糖煎细酸、蜜姜豉、皂儿膏、玛瑙饧、十色糖、麝香豆沙团子,大多是在府城采买的,毕竟精细蜜煎寻常人家也不善调理制作。
然后便是诸道羹食,锦丝头羹、莲子头羹、百味韵羹、群鲜羹,便是用暖羹缓解甜腻,开解胃口。
不同于寻常酒肆皆以腊味、风肉、咸鱼、腌渍为主料,这里吃的便是鲜美二字。
于是各类鱼鲜端了上来,让几位吃个爽利,姜燥子赤鱼、鱼鳔二色脍、清汁鳗鳔、鲫鱼脍,诸般鱼生裹着紫苏、鲜姜、青蒜、茱萸和芝麻、嫩韭来吃,再将‘透骨香’端上来佐食,来让这等爽物彻底消去暑意,却不曾想,这佐酒竟成了主角,几人也不拘礼,便推杯换盏大呼痛快。
所谓水火相济盐梅相成,这冷酒鱼生入腹,下面便是用鸡鸭诸羽作桥,只看鸡脆丝、柰香新法鸡、酒蒸鸡、五味杏酪鹅、绣吹鹅、间笋蒸鹅一样样的端了上来,人雅聚自然不能似贩夫脚徒般胡乱吃喝,诸般菜色皆是三四寸的青瓷碗碟装了,更是显得锦绣玲珑,浅尝即止。
毕竟菜式繁复多样,岂可仅着几样菜色便让贵客们大快朵颐了,非要百十样一趟趟的更迭下来,才衬托的住贵气和豪气。
于是才把果子、蜜煎撤下去,这便把浓油重彩的风味菜呈上来,便是脂蒸腰子、银丝肚、酒烧香螺、生丝江瑶、撺望潮青、生脍十色事件、鲜虾肉团饼、羊脂韭饼等浑物,这时便把‘荔枝贡’也端了上来,才能乘兴。
再下来又是五味杏酪羊、细点羊头、野味鸭盘兔糊、清撺鹿肉、蜜烧肉炙、三
和花桃骨、润獐肉炙、等细致膻料。
这些味道浓厚的食材,非‘荔枝贡’这等热酒才能调和,而诸人微醺不能足,浅醉已有之,三两沉醉此,酣畅且适时。
接下来便是精细爽口的物件,拂儿笋、五味炙小鸡、炸肚山药、八糙鹌子、煎黄雀几样便是助酒性的,待温热食料用了,再上清凉之用,如柰香盒蟹、枨醋洗手蟹、五味酒酱蟹、蚶子明芽肚、米脯鲜蛤、米脯淡菜、米脯风鳗、冻蛤蝤一应俱全,这边将‘绛雪柔’奉到跟前。
然后便是诸菜色与点心来托底,肠腹圆满,酒胆方足,于是润江鱼咸豉、十色咸豉、下饭肉、波丝姜豉,衬肠血筒燥子、麻菇丝笋燥子端了上来,用这些来为三色团圆粉、三色水龙粉、七宝科头粉等增加滋味。
饶是如此,还有小鸡二色莲子羹、膘皮炸子、鱼头酱等、紫鱼螟脯丝等脯腊从食来伴着旋炙儿、辣菜饼、熟肉饼、血糊齑、羊脂煎酪等荤素点心,让诸位食客尽兴。
这一桌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只是碍于方正的小黎先生,院周遭并无风月场所,这席面上也少了香脂气,不过人意气也都在了酒水里。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反过来看人若不想醉,至少也能控制该饮多少酒,至少这筵席上还有四个人看似惺忪的神态,眼神却依旧炯炯有神。
“秉兄,好酒水,若无这等佳酿,如此席面也只是味同嚼蜡。”
衡甫郎君举起杯中酒,敬向芦颂。
无论芦颂如何谦虚,这最东侧的首席必须是他坐了,他也当仁不让,毕竟谁坐这里,最后是要会账的。而大肇内地不似高州,乃是众人围着长桌彼此对坐合餐的,这营丘栿便坐在芦颂对面,挨着芦颂便是那讲学,他的对面便是敬玉博,莫看他们四个也是推杯换盏,却并无醉意。
芦颂也自然明白了营丘栿的意思,这‘绛雪柔’端上来,别人不明就里,这衙内乃是与智家兄弟交好之人,如何不认得,能将这智家珍酿拿来这许多,其中关系心下了然。
“便是美酒佳酿,也要遇到识货之人,否则牛嚼牡丹,岂不是暴殄天物?”
有来言便有去语。
听了芦颂的话,这敬玉博与通叟先生也晓得二人在打机锋,也不轻易插话,只看二人说话。饭局者,若是没些故事在里面,就只是吃饭罢了。
“确实如此,所谓尽兴半在良辰半在人,我与秉虽是初见,却有亲近之意,所谓同在异乡为异客,相逢即缘可相知。”
“然也!”
第一次见面,话说到这里,恰到好处,再多说下去,反而俗气了。
于是四人约定明日便在丹阳城再小聚,再聚便是营丘栿作东道,分别时更似老友一般,也不彼此再下拜帖,更不问芦颂所居何处,便告辞而去,其余人等皆随着他往院步履踉跄而去。
通叟先生则留在最后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