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例一名中通事舍人带着通政司官吏,最多一都寻常禁军出来宣制都算是高规格了。
承公虽然是得了经略安抚使的差遣,毕竟本官未动,没有挂着馆阁大学士的贴职,使相尚且称不上,更非宣麻拜相,如何用了这般大阵仗?宣制的是中舍人领两位中通事舍人带,还有亲卫中郎领御前司捧日左厢第三军第一指挥伴随,这番举动有心者岂能察觉不到?
当今天子心未免急切了些。
只有在自己面前,父亲才会直白的臧否天下人物。宗淑记得父亲对于今上的评价前前后后三次,总结起来八个字,明慎柔谨、丛脞好详,这个评价不算高,远不及对于慈圣太后的评价。当然这些话也就是两父子间说说,毕竟私下谤君即非道德君子的正派作为,也是违犯国法的不敬大罪。但是知微而见着,仅从丹南这些时日的观察,已经能感受到太后常年秉政与天子成年亲政之间的矛盾。
以丹南为例,地方主政官员出缺已经是常态,大量地方政府停滞无人主理,而与之相对应的却是冗官规模日剧,一方面,无论朝官、京官、选人,大量无差遣、不厘务的候补官员常年流连铨选;另一方面,科举制度,国子监规模,门荫规模都在不断扩大,启封城内可谓市井满青绿、街坊尽冠戴。
为何会出现这种局面?无非是太后与天子皆加恩仕宦学子,抢夺人望,而朝官也分作两派党同伐异,朝堂上还不能做的太难看,但是落到地方上,凡紧要专权之处皆彼此争夺不休,最后竟成了我的人得不到,你的人也休想得到的地步。
正是因为这种局面,栾大判才会做出错误判断,认为承公作为简在帝心之人,其任命必然艰难。谁曾想涉及国家大政,太后与天子利益一致,因此承公的任命自然是一帆风顺,栾大判失败也是应当的,其输在了格局上。
不过太后与天子在国家大政方针一致,并不妨碍在其他环节上有自己的计较。
比如现在后堂中,从启封城来宣旨的武四人皆是天子近臣。
这四人与其说是承公的助力,不如说是大大的麻烦。
所谓麻烦并非说这几人是靠着阿谀邀宠的幸臣,恰恰相反,无论是紫舒家兄弟、杨永节还是另一位中通事舍人苍龙固,皆是腹内有乾坤的才俊,乃是天子的信臣。幸臣与信臣,一字之别,云泥之别。所谓麻烦自然是指太后那边必然会对等的送来擘助,这个擂台说不得承公都避免不了下场。
泾渭分明看似人间胜景,却让人两难,因此承公现在当务之急是往里面再添颜色。
杨永节征辟为丹水南路同主管经略安抚使司公事,所兼差遣将由政事堂下发,即丹南路驻泊兵马钤辖兼丹南诸城管界同都巡检使。
兆薄、舟云、典义、观天四人注了禁军军籍,也成为殿前司御直中人,发遣丹南路效力。军籍上杨永节成了四人顶头上司,四人也兼了诸县管界巡检使臣。这也是承公酬功之意。四人追随承公多年,本事能力和浑身肝胆毋庸置疑,只是身份乃是杂末微吏九流人物,此次承公趁着坐镇地方,自然要给忠勇之人一个出身。
承公有此意,公良参军居中协调,办事之人则落在当管正印杨永节身上,而他的兄弟杨永德的差遣正是负责御前军头名籍、诸禁军拣阅、引见、分配的勾当御前忠佐军头。因此四人之身份转换就原来而论不啻于一飞冲天,不仅给了殿前司诸直十将的军职,还兼了实差。
莫看只是诸直十将这么一个小军头,对于父子相继、世代相袭为主的禁军,除非扩军否则绝无空阙厘务军职。有军籍而无军职者多为禁军多余男丁者,而有军职不厘务无差遣者多为武官无赖子弟的出路。而兆薄、舟云、典义、观天虽有军职也是不得厘务的候补,但却有实打实的差遣,因此不仅依旧在承公幕府行走,还可专管地方捕捉盗贼、禁缉走私及训练甲兵等事。
兆薄、舟云、典义、观天四人本是忠谨淳厚之人,只因恶了上官而沦落江湖,幸得承公赏识才得以重新做人,平素里将承公做了再造父母,以全身本领和一条性命忠心耿耿以作报答,并未曾有附骥尾而腾达之愿,而今日竟有此得,喜不自胜不能表述心情,唯以承公马首是瞻,竭诚以报大恩。
经略安抚司参议官则由营丘通判兼署,参与本司谋议军事,如今承公夹带内只营丘通判是知州资序人选,也颇得信任,况且此差遣多与其他路监司及地方衙门往来,非他莫属。循例营丘通判任满也可得一府正印官的差遣了。
经略安抚司准备差使则由营丘通判推荐人事,这是职掌点检常平钱谷的职事,原来就是应天府栾大判暂署。现在承公兼知应天府事,日常里哪里顾得及庶政,且交给营丘通判署理,也能试出此人办事成色。为官者自己会办事是本事,会用人办事更是本事,从营丘通判所用之人也能了解此人可否大用。
至于经略安抚司准备指使,承公已经打算从栾大判手下人里挑选堪用之人,使功不如使过,这等属官从吏骑墙乃是本色,莫看今日为栾大判摇旗呐喊,明日里也能为自己效犬马力。
经略安抚司管勾机宜字,出人意料,交到了紫舒輈的手足兄弟,也即是另一位中通事舍人紫舒軏手上。
管勾机宜字虽然是经抚司尤为重要的差遣,掌管本司承受、行遣上下机密。本司机密字保管、收发、奏报皆由其掌握,非经帅极为亲密之人不可为。但是此差遣毕竟不如中通事舍人显贵,向来只是三班使臣充任。但当明白了紫舒軏如今已经外放启封府推官,便明白这是早已做好的打算,如果应天府官员不得信用,紫舒軏、公良吉符等人将予以替代,掌握地面。
经略安抚司种种安排看似是承公一力为之,其实点点滴滴都是官家意志的体现。传闻今年以来慈圣身体倦怠,沉疴似乎已经是积重难返,由此可见一斑。所谓空穴来风,其来有自,朝廷风向业已有按照天子好恶而转向的微妙变化了。
当今天子虽然尚未亲政,但是倾向于革新图变并非什么隐秘事。虽然仍是太后临朝称制,只是一个风烛残年,一个如日初升,朝臣们也知道该如何选择。随着昔日新党骨干如承守真等重新入朝,更是如同敲响了天子亲政,绍圣革新的战鼓一般。然而就在朝野都将焦点集中在子庚相公、承公以及闲居山野的士公身上时,却忽略了天子最先启用的新党之人乃是紫舒氏兄弟,确切的说乃是世人称为天车三才中的紫舒輈、紫舒軏。
之所以不提其长兄紫舒軚,乃是因为紫舒軚正是昔日庆康新政的急先锋。当时,紫舒軚以集贤殿校理监进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