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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移舟来听明山雨 (2 / 2)

柳晏转念一想,也大致明白了其中意思。

“真若是有大智慧,要么在我们还未登岸就截住我们,要么就遣精锐悄然尾随!”

“若是有些小聪明自然会反向判断。按着能从远方看到火头最大距离推算与我们的距离。而善于寻迹者自然能从我们刻意隐藏的行迹知晓我们的方向,无论如何似我等的夜行速度。于是这些人便有了全力追赶的决心。但彼即便全力追赶,必然是走上了不归路。”虢玩拿着水囊抿了一口。

“可是明道贤弟一行人早有准备?万一这些人追击,他那路人手单薄,不会有失吧?”柳晏以己度人,按他的风格,必是以众击寡,若能不行险决不涉险。

错了半个马身的六郎正在大嚼胡饼,听得此言,着急之下竟被噎住,手忙脚乱的摸索自己水壶。

三郎将自己的水囊伸手抛到六郎手上,少年灌了几口水,不及舒缓,便欲催马上前。

“莫要乱了队伍行次,”宗放看着小儿子如此慌乱模样,本欲责斥,可转念想到儿子是担心自己的叔父,倒是有些欣慰,毛糙性子可以打磨,可是这份纯情十分难得,想到此处,言语也缓和下来,“这把火,其实也是让明道看到的。明道性情深厚,治军严整,从军以来,掌握方面从未有失,经略此地多年,山川河流形胜之地,皆了然于胸。看到火起,他知道如何行事。”

一行人缓缓出了山坳。乾昧之地,山野纵横,前面数里,还是崇山峻岭,然而此次无须穿山绕岭而行,其中山谷即可穿行而过。山谷内更为幽暗,此时距离天明尚需一个时辰,正是阴阳交替,万物沉寂,天光昏沉之际。

宗放令众人起火炬,三郎则从身旁驮马取出一盏气死风灯,用木杖举着,照亮了父兄身身迹边,此灯不知用的何种蜜烛,散发幽绵松柏香气,蚊虫飞蛾皆不能靠近。

趁着这点点火光,一行人便于山峦野径中穿梭而去,朦朦胧胧,荧荧惑惑,渐渐隐于混沌之中。

另一边,宗端一行登岸后,与在此等候的扈从汇合,已来到湫潭西南侧近山岗之上。只见宗端骑乘了战马,已然除去宽袖短衫,露出一身黑漆顺水山纹甲,披膊乃是睚眦造型,兜鍪簪黑色马鬃,取一柄四尺长錾金莲头铁骨朵横抄手中,骑弓与箭囊并未挟在身侧,尽皆安置鞍后,目光凝聚在远处小洲之上;宗渥也换就一身戎装,大肇除四京军器监外,其他官民一概不得私造藏匿铠甲、硬弓、劲弩、长短兵刃。宗渥虽门荫三班奉职,然并未授职于军中,此时只是取了件斥候骑兵常用的锁子甲缀在皮甲之上,左胯雁翎刀,右执黄桦弓,一柄三尺长硬杆精铁凤嘴斧插在右侧鞍前,红缨兜鍪,衬得英气十足,端的是雏鹰振翅万羽恐,幼虎出林百兽惊。

宗端正感怀侄儿英武身姿竟已是壮大男子时,也看见了远处小洲火起。

“叔父,贼人着道了。”

“正如兄长所料,这般粗疏,看来不过是些鱼虾,潜藏的鼋鱼大概不会露头,”宗端捻了捻短髭,“这些蛇鼠之辈既然自投罗网,咱们也就大大方方收了!”宗端重重拍了把侄子的肩头,青年身子微微晃动,身形挺拔而稳健,“由你带队,灭此朝食,绝不可走脱一个!”

“宗渥得令!”宗渥插弓抱拳领命,拜别叔父,与身旁一干节级官佐纵马下山而去。

趁着冲天火光,原本静谧清幽的湫潭已经是乱作一团,十余各色舟筏乱哄哄靠岸,卷断青荷,惊走瓯鹭,实在是大煞风景。湫潭南岸留守的尚有百人左右,远处还留有三四十人照料马匹。岸边船埠,见得船靠上来,有人上前接应一干人陆续上得岸来,其中百十人半数带伤,勉强走上平地,便倒作一片,哀叫呻吟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黑三郎,江湖人称神机鼠,你可是下绊子设圈套的高手,怎么也能着了道!”说话之人,看着上岸的黑瘦短粗男子的狼狈相,就知道是中了机关,吃了不小的亏。

“直娘贼,那别院哪有半个人影,估摸早就跑了。按我的意思是赶紧上岸,大家商议下一步如何行事,”说话的便是黑三郎,翻开被火燎破的衣袖,任由岸上留守的伴当抹上獾油,疼痛之余,话没有停“可不知哪儿

找来的歪毛道人,寻着香气找到个暗室,非说是宗老道走得急藏在此处的灵丹妙药。一说是有宝贝,那挖坟掘墓的铁头爬子、灵宝泥鳅兄弟抢着打开暗门,只见得火龙从中冲了出来,转眼整个厅院火头四起,除了我跑得快以及留在院内的,其他人立时成了熟羊。也亏那髡发修行的铜头力士撞倒了院墙,否则我等非焖熟不可!”

“二百多好手,半数都被一把火收了,这宗老道真是邪门,众位哥哥,正主既然跑了,咱们是否回返?”岸上留守之人,以这七人为首,其中一个着青衫带着两档皮甲的青年汉子问道。

“主人临走时,让我等务必除去宗氏一干人等,不可让他们坏了主人大事,如今咱们没拿下宗家一条人命还折损颇多人手,待主人回来,你我性命还能保住吗?”为首乃是五旬上下的憨态老者,乡村教先生打扮,手中却拿了一对乌木杆瓜楞铜锤,此人似乎是领头之人,憨态也掩不住此刻的凛凛杀意。

从小洲返回众人中,又有两名头领聚了过来,其中一个粗大短发的游方行者即是一身横练功夫的铜头力士,另一人下盘稳健,右手持着双股精钢鱼叉,此人精通水性,留守船埠方才逃过祝融之劫。

闻听老者之言,一干人等皆面露惧色。

“五长老,神算子说这火头必是宗家人故意放的,想是拿这别院做了烽火台了,呸!”一骑呼啸而来,话说一半,忿忿起来,“也就是这等豪横人家,竟拿偌大的院子做了烽火!”

“哪来这些废话,神算子怎么说?”

“神算子按着火头大小算来,若是宗家人能看到火信,只有往西的山岭上!”此人不离鞍,长臂西指,急吼吼向老者喊道。

“这蓝镵鬼,西面山头多了,几条山路往哪里去?”

老者虽然骂骂咧咧,但是并不耽搁正事,拢了手中双锤,对其中一位头领正声道:“牧二兄弟是查寻踪迹的高手,你这些伴当也都是寻踪剪径的熟手,且帮咱们趟趟道。”

牧姓头领是个爽利人,急急忙忙带着人向西去了。此人确实有些手段,不多时便遣人回报,虽然宗家人掩藏行迹,但还是被细细探查出来。

于是,片刻间,诸头领已经开始招呼各自手下伴当,凡能骑马者尽皆上马,只二十余伤势较重者留在此地自求多福,近二百人马匆匆向西赶去,一行人喧马嘶,端的是草寇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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