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夏高烧烧到了四十度,整个人都迷糊了,神志不清,压根都不知道自己被送进了医院里。
她只是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附中。楚炀就骑着自行车,穿着宽松的毛衣外套,微笑着从她身边经过。她还是只能偷偷跟在他身后,只看一眼,就心满意足。
这是凌夏心底最深的幸福,也是最卑微的幸福。
严冬一直守在凌夏的床边,时不时用棉签沾了温水,给她擦擦干裂的嘴唇。
林纾喻哭点很低,遇到事情就忍不住掉眼泪:“凌夏怎么还不醒啊,都打了第三袋点滴了。她高烧怎么一直不退,不会把脑子烧傻吧?哎哟,她脑袋那么好使,还要考法大的研究生呢,千万别有事!”
方遥被她吵吵地头疼,低声呵斥:“你能不能小点声,别总想些糟糕透顶的事情。”
谭雨薇则叹了口气,说:“她这就是太难受、太郁闷了,硬生生把自己的身体给憋坏了。还不如我,哭出来闹出来,心里会好受不少。”
“她总是这样……”严冬心疼地说道,“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憋着,表现得跟没事人似的。分明就是难过地受不了,发泄出来不好吗,非要自己死撑着。”
几人在病房里一齐陷入了沉默,只盼着凌夏能早点走出来,尽快康复。
严冬到底没忍住,摸了凌夏的手机试着给楚炀联系。她听说凌夏从暑假开始就很难打通楚炀的电话,所以严冬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结果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楚炀对这边的事情有所察觉,竟然在嘟声响起后几声之内,就接听了电话。
“凌夏?”楚炀的声音传来,带了些不可置信的意味。
严冬立刻回答:“我不是凌夏,我是严冬。”
楚炀顿了顿,显然是没有预料到:“哦,严冬,你好。嗯……凌夏的手机,为什么在你那里?”
“她病了。”严冬开门见山地说,“病得很严重,肺炎,高烧,昏迷不醒。我跟她认识了这么多年,凌夏体质一向很不错,从来没这样过。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吧?”
楚炀的声音开始发颤:“她……她现在在医院吗?”
“是。”严冬回答,问他,“你该知道她为什么会病倒吧?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就分手了,也不好干涉。但凌夏一直强装没事,身体却支撑不住了。这个,该和你有关系吧?”
“我想去看她。”楚炀突然这么说,“我这两天本就要回一趟学校……我现在立刻就动身,你把医院的地址告诉我吧。”
挂了电话,楚炀立刻找到林珊,跟她说:“我想把时间改一下,改成今晚就回海城。”
“为什么,出什么事了?”林珊很是吃惊。自从楚炀跟她联系,两人签约开始,他一向很安静,听从一切安排。这还是楚炀第一次主动提出,改变行程。
他只是低垂着眉眼,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反正学校的手续没弄完,也要回去的。我想回去见一个人,我得确定她没事。”
林珊对楚炀十分惜才,也知道他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翻看了一下这几天的时间安排,就算楚炀今天回学校,倒也没太大冲突,所以还是答应了。
楚炀连夜坐车赶回海城,按照严冬说的地址,来到了医院。
病房里还剩下严冬和林纾喻留守,看到楚炀来了,两人不约而同的起身离开,让他能单独和凌夏相处。
“她刚才醒了,吃了药,这会儿又睡了。”严冬出门之前,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她的高烧还没退,迷迷糊糊的。你要是想和她说说话,就得等一会儿了。”
楚炀却摇摇头:“我就进去看看她、陪陪她就好。”
严冬点点头,和林纾喻一起离开病房,顺带关上了房门。
楚炀守在床边,看着凌夏穿了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昏昏沉沉地睡着。她的右手上还贴着医用胶布,显然是刚打完针不久,还没揭掉。而左手手背一大片淤青,似乎也被扎过针。
他想起以前凌夏曾说到过,说自己血管细,隐藏地深,打针、抽血都很费事,常常花一份钱,要挨两三针。如果从买一赠几的角度来看,还是赚到了。
她总是这样。分明是在承受、在忍耐,却可以把事情说得轻松自然,毫不在意。
楚炀的目光,又停留在凌夏的脸上。一个月前,他提出分手的时候,凌夏还没有现在看起来这么清瘦。她的脸小了一圈,下巴尖的让人心疼,眼窝也陷进去一些,看着十分憔悴。即使是睡着,凌夏的眉心还是微微蹙起,大概是因为心事解不开,眉头也无法舒展。
他伸手,用手指轻轻按过凌夏的眉毛,让那里变得平缓起来。楚炀闻着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发现,自己最近好像总在和医院打交道。
但在他印象中,凌夏真的没有进过医院。除了他大一打球弄伤了腿,凌夏陪着他去处理伤口的那一次。
楚炀记得很清楚,他一个“伤患人员”都没表现出多么疼痛难捱,凌夏却在一边偷偷地哭了。她扭过头、无声地掉着眼泪,怕被人发现。那个样子,真的让人心软又怜惜。
那个时候楚炀就想,这个女孩子到底是怎样地喜欢着他呢,才会因为他受伤而心疼,而落泪,却不敢声张。
他曾无意间听虞朔提起过,凌夏暗恋了他很久,却没有勇气站出来。她总是一个人偷偷地杵在角落里,只为看他一眼。
他也记得,第一次真正的面对面,是凌夏晒红了一张脸,看他一圈一圈地跑步。她眼底有最炙热的爱恋,却在开口和他说话的瞬间,很快地掩藏起来。
想一想这些细微的小事,似乎凌夏有点蠢,有点傻,可是细想想,那份感情是她藏于心底,珍之重之的,才会这样小心翼翼地捧着,怕心被摔碎吧。
可是,最后却是他,亲手把凌夏的一颗心摔碎了。
楚炀闭了眼,一颗眼泪掉下来,恰好落在凌夏的手背上。
他沉默地坐了很久,并没有等她醒来,就离开了。
临走前,他跟严冬和林纾喻说:“凌夏一直都很坚强、很能忍耐的,她很快就能好起来。她会走出来……所以,别告诉她我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