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巧了,小晃才垂头丧气的回去,樊云起就脚步匆匆地过来了,头上还有薄薄的汗,到门口问也不问就想推门,被阿芥一把拦住。
虽然实在少见这位侧君有失态的时候,但阿芥不得不狠下心来挡他:“樊侧君,您别急,妻主睡着呢,这会儿不见人。”
“我不打扰她,就看一眼。”樊云起还是想往里闯。
“侧君,您别难为我,妻主临睡前嘱咐过,谁都不见。”阿芥一天下来说过无数次这句话,这会儿语气也不大好了。
“我、我只是看看,看一眼就走。”
“不行,您回吧,等妻主醒了再说。”
“”
樊云起脸色很不好看,他也是头一回遇上有人这么强势对他且不给面子。
本来他就有地位,旁人都敬一分,自从今年出去办学,除开头两个月忙的昏天黑地,后来一切理顺就好多了,之后便相对有规律的回家,争取一两个月回来一趟。他回来也待不久,两三天就又走了,因此不用唐憾儿提,每当他回来,别人便很自觉的回避,把妻主让出来。
可没想到,这回一进门就听说唐憾儿病了,焦急的赶过来,却碰了钉子。
他脸皮薄,且端着架子,不好和阿芥争什么,只站在原地生闷气。
樊云起一向话少,人严肃了便显得格外威严,又有侧夫的身份,因此他这一冷脸就叫阿芥有些畏惧,不由得退了两步。
可在阿芥心里,自然还是以唐憾儿的话为第一命令的,于是他从后腰上抽出那根竹竿来,小心翼翼的解释:
“樊侧君,您不知道,是妻主说的叫我守门,说是一只苍蝇一只蚊子放进来都得罚我,您看,我这家法都不敢离身。”
结果这越解释越麻烦,樊云起瞧着他冷笑:“我算苍蝇还是蚊子?”袖子一甩,走了。
看那眼神,像是把阿芥记恨上了。
其实若是别人拦的,尚有转圜的余地,至少不会被迁怒,偏偏是阿芥,樊云起就十分不高兴。
当初他说要出门办学,唐照秋叫唐憾儿再纳几个进来充实后宅,唐憾儿当面拒了,结果才回去就收了两房,因此他走的时候还是堵着气的。
好容易安稳了几个月,结果刚才一进永酽楼的大门,阿正溜过来告诉他两件事,其一是唐憾儿病了,其二便是几天前晚宴上那场读彤史的闹剧。
芥小君一连承宠十多日?
樊云起听到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了,亏他竟以为唐憾儿是同旁的女子不一样的,他们曾两情相悦,私定终身,转头来也不过镜花水月,幻梦成空。
好,宠就宠吧,樊云起压下私心,急着来看她,结果阿芥还敢拦在门口不让旁人进,博宠独占也没见有这么嚣张的,那阮梅宁再得瑟也不敢把脸子甩到当面,这个可好,一个通房,敢拦他?
樊云起家教良好,做不到跟他当面计较,带着一肚子气回去,把阿芥恨了半天,再然后,左思右想,又觉得这事不该怪人家一个小厮出身的半大孩子,还是得怪唐憾儿,少不得背后就是她的授意。
自己外出,她明明就很气,虽装作大度把人放了,到底是伤了心,这事说到底就是彼此赌气的问题。
当然,从道理上讲这话没猜错,樊云起远离在外,唐憾儿心里不可能没有一丝怨恨,但若说她因此就故意疏远了樊云起,那就是欲加之罪了,她爱他还爱不够,还能故意疏远?
只是这时候的唐憾儿已经躺在床上昏睡,等过了两天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误会大了的樊云起已经又走了。
唐憾儿错过的可不止樊云起,还有远在佛母峰上眼巴巴盼着的黄溪午。
她上次离开时留了话,说若是下月底不到,就叫他遁入佛门,这一转眼,都过了快两个月,黄溪午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实在忍不住写信来问,又赶上她生病,人都拦了,何止信件呢?
昏睡中的唐憾儿压根忘了这事。
这回黄溪午真是慌了!
以前他还能耐住性子,一边参禅一边等待,暗暗期待事情有所转圜,其实,即便不转圜,他也不是没想过就这样算了。
他那随波逐流的性子便是这样,如果命运实在不肯让他好过,那便不好过,就青灯古佛一辈子也行。
可是,他以为他行,实际上却不行。
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一天天的日子耗下来,他终于得了病。
不知道是什么病,就总觉得要活不下去,不是自己想要活不下去,而是明明很想活,却总有绝望的心思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出来。看见石头想撞,见到水潭想跳,路过山崖想飞下去——
他不知道怎么了,问禅也问不明白。
之前他对唐憾儿表明过心思,却并不逼她做决定,可上次是真的想要她来拉自己一把,仿佛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如果没有了她的相救,怕自己就真不行了。
可是,她不信他,他独自守着那阴暗的旧事一个人咀嚼,噎得人喘不上气来。
她已经认定自己做了那些不堪的事。
他亦没有法子证明自己的真心。
原本他觉得自己这两年来一再的表露,以及几番的相见,总能叫唐憾儿改变些看法,希望日久天长的她能觉出自己的心意。
可现在看来,莫说她不信,即便她信了这真心,她真能不计较过往吗?那些伤害实实在在的留过痕迹,真的能不在意吗?
阿泛想要再试试,毕竟自由的诱惑很大,黄溪午拒绝了:“阿泛,先不说你的话她信不信,即便在我,我也不想放你。”阿泛是个拿捏不住的人,若是放跑了,怕是更麻烦。
说归说,黄溪午依然不甘心,也罢,就再麻烦芹童去探问一回,如果,如果真的没了希望,这红尘他也没什么可恋的了。
。。
唐憾儿过了半个月病才好,待她清醒过来,首先要处理公司茶山果园丢下的一堆事,好不容易忙完外面,又忙家中琐事。
幸好,那日唐照秋走后没闲着,把家中许多事又分下去了,且有招运青在,倒是费不了唐憾儿太多精力,无非就是签签单子,发发月例,由于公司的运营,许多唐庄的账目要从公司走一道,她不得不插一手,倒不算逾矩,不过庄内人事上不需要她多管。
这么一忙,又小半个月过去,又准备秋祀大典了,等唐憾儿终于在百忙之中瞥见压在桌面一角的信封,忽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心里就咯噔一声,心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