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憾儿先没说话,闷头吃饭,她饭量小,很快吃完,把筷子一放:“停一停,我说件事。”
众人都望着她。
“黄侍君来了也快两个月了,不能总闲着,叫人以为他白吃饭的,因此——”话至此,大家还以为要派他去工作,连黄溪午也紧张了,他担心自己什么都不会,出去只会露怯——却听唐憾儿接着说道:“我想叫他掌管中馈。”
“什么?我不同意。”辛酉第一个反对,当场就站起来。
唐憾儿皱着眉头拉他坐下:“急什么?你放心,正夫的位子还是你的,他是管家又不是管你。”
“那也不行。”辛酉不服气。
唐憾儿同辛酉解释:“眼看春茶要采摘了,正是忙的时候,外面缺不了你,哪有空操心别的?有能力出去施展,没必要被家中琐事绊住脚。”
“我忙完再回来就是,何况还有邓侍君呢,他一直做的挺好。”
阿坤见辛酉夸自己,立刻很得意的弯起嘴角,露出梨涡来,擎等着唐憾儿也夸一夸他。
“阿坤细心周到,但能力不足,想要担家业还早着呢,得再学上年。”唐憾儿说话毫不客气,“再说母亲那里把庄内许多事务分了过来,阿坤一个人也管不了,众人大都知道他的出身,有几个肯乖乖听话的?”
阿坤脸垮下来。
“你别甩脸子,我说的是实话,又不是嫌弃你!”
“哦,妻主说得对。”阿坤不情不愿的。
辛酉依然坚持:“黄侍君如今不也只是个侍君,他们就肯乖乖听话了?再说不还有樊侧君和阮侧君吗?”
阮梅宁笑笑:“正君就别抗拒了,咱们都是要在外忙工作的,家里的事总要有人操心,依梅宁看黄侍君不错。”
凡是对辛酉不利的阮梅宁就要拥护,管它什么事呢。
樊云起不在,唐憾儿看看韦阿谣和小晃,这两个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又去看黄溪午。
他早就松了一口气,管理中馈是他从小就培养的本事,黄家的少爷们都要学这个的,乃是为了嫁给妻主在后宅当家,只是黄溪午没做成正夫,除了之前帮唐憾儿管过一阵子,他以为就派不上用场了的,没想到又有这个机会。
因此黄溪午点点头:“多谢妻主看重,溪午会竭力辅助辛正君。”
“正是如此。”唐憾儿亦点头,又去劝慰辛酉,“他是帮你分担家事罢了,若是咱们这里门规雅正,井井有条,旁人看了只会夸正夫贤惠,他又有什么好处?你还倒推三阻四了。”
辛酉想想,当场掏了钥匙往桌上一放:“既如此,我今日也把话说在前头,黄侍君是代我管家,你们见他如见我,若是有不服的乃至暗里欺压的,那就是同我这正夫过不去,可都听懂了?”
阮梅宁心里咯噔一下,方才明明是不利于辛酉的事,怎么这会儿倒像是他多了个臂膀?而黄溪午则有了另一重靠山可又来不及细想,众人已经纷纷表示知晓,他也只能附和一句。
于是这晚就说定并传达下去,由黄溪午正式掌管中馈,阿坤辅助,又调拨了芊童和芮童两个给他差遣。
多拨这两个小厮说是给他帮忙管事,多少也有点假公济私的意思,他一个大家少爷出身的,自理能力上本就差一些,只芸童芹童两个还是嫌少了,怎么看都显得他孤零零的可怜。
这边吩咐完,唐憾儿起身:“溪午吃过饭到我房里来。”便转身走了。
剩下一桌人默默无语,各自盘算着心里那点小九九,这顿饭才真是吃的人郁闷无比。
唐憾儿先去了房,把昨日没写完的笔记拿出来,又开始整理,不多时,光影晃了晃,是黄溪午端了一盏大烛台过来。
“妻主写字的时候抬抬头,近了伤眼睛。”
唐憾儿揉了下眉头:“太暗了,看不清,就总想靠近些。这灯不够亮,下回叫小晃带个大的回来。”
黄溪午绕到她背后,伸手为她揉按眼周边几个穴位,又轻轻问道:“还有哪些要写的?妻主吩咐溪午来做就好。”
唐憾儿阖目享受:“也不能都丢给你,还是要自己写来才会记得清。”
两人都不再说话,室内一片静谧,只听得见窗外树叶沙沙声。
过了一会儿,唐憾儿抬手覆上他的双手,握住,拉下来,交握在胸前,仰起头看他:“溪郎,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跟我讲,不要闷在心里。”
“没有,妻主放心,溪午再不是以前懵懂无知的幼童,凡事可以处理好。”说着,黄溪午俯伸下来,在她眉间印了一个吻。
唐憾儿就势捧了他的脸,往那唇上回了一吻:“我希望你指的处理好是处理别人,而不是自己生闷气饿肚子。”
黄溪午沉默了一下,绕过来,半蹲下身子,双臂伏在她腿上,仰头望着她,小心地去猜她的心思:“下午的事妻主生气了?”
唐憾儿很不想承认,也怕给他压力,可沉默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黄溪午双膝落了地,怯生生跪在那儿,垂了手亦垂了眸子:“对不起,溪午错了。”
唐憾儿胡乱翻着,也看不进去,写了几个字,也记不住是什么,索性把纸笔一丢,看看摆在桌上的钟表,不过才六七分钟,到底忍不下去。
“起来吧,地上凉。”
黄溪午往前膝行了一步:“妻主还气不气?”
“气,快叫你气死了!”唐憾儿把黄溪午扯过来,拉到自己怀里,“受了委屈不明着对我讲,非得曲里拐弯的。哪个犯错,便狠狠处罚,哪有一边罚别人一边饿着陪的?”
“嗯,我再不会了。”黄溪午跟唐憾儿头靠着头,搂着她的肩箍了箍,小心的撒了个娇,“再有下回,溪午认打认罚。”
“谁舍得打你!”唐憾儿心里升起怜爱来,这人连撒娇都是小心翼翼不动声色的,这难道就是身为黄家庶子留下的童年阴影?同样是庶子,阮梅宁就潇洒的多,想要什么明明白白的说,从不遮掩。
“今后拿了管家权,可要硬气起来了,再不能自保,也别指望我时时帮着你。”
“溪午知道在山上就说好了的,只是今日,没忍住。”黄溪午说着,眼角红了。
“没让你忍,傻溪郎。”怜爱也是爱,唐憾儿感受的到自己内心里蓬勃而起的爱意,但却总冲不破那道藩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