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云起握住她细嫩的手腕，在掌心里蹉磨，又将额头抵过来，声音酸涩：“憾儿，我曾想过，如果我告诉你我过得不开心，你会不会放我走”
“什么？你——”唐憾儿一惊，后半句话却被压下去，樊云起将手按在她的唇边，示意安静。
“可每当我假设你肯放我走了，我又不舍得，明明我们才是两情相悦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凭什么要我让位置出来？我不甘心我爱你，我不想离开，可是继续待着这里，每一天都觉得很折磨，白天我可以忙碌假装忘了，夜里孤枕难眠却不得不面对。
我——我为了事业放下情爱，说起来是大义，可未尝不是躲避。所以我越来越忙，有时候忙到半夜，又累又困，往床上一躺就能睡过去，不再失眠已经算是最美不过的事，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得到片刻的放松”
“云郎，”唐憾儿没忍住，哽咽了一声，“这都是我的缘故，是我做不到只专心对你一个，当初怪我没能坚持只娶你一人，算我负了你。”
樊云起慌了。
“不，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错，”樊云起见唐憾儿情绪低下来，慌忙解释，“从我嫁给你的时候就该知道你不是我一人独享的，我早就知道以我的身份做不了正夫，你必然会另纳，而且，为了唐家的未来，你也不可能只纳一个，这些我全都知道，我就是，就是跟自己较劲。”
今夜樊云起难得剖白心思，唐憾儿干脆起身坐正了，压下了方才起伏的情绪，十分严肃的看着他：“较劲之后呢？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樊云起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扭头避到一边去，喑哑的的嗓音在暗夜里更加显得低沉且无力，仿佛是她从没见过的樊云起。
“原本，我以为这该怪我出去读了见了世面，知道了忠国如今的情形，知道外面的世界并非以女为尊，知道有男子妻妾成群，也知道了有一夫一妻伉俪情深，所以我心气高了，所我羡慕了，生了不该生的心思
可冷静下来一想，辛正君阮侧君他们亦是留洋回来的，照样高高兴兴嫁进来，偏我在这难过？呵，平日里我笑他们几个争抢吵闹扭捏作态十分矫情，如今看来，真正矫情的人倒是我。”
唐憾儿并不认同：“你这不是矫情，你爱我所以想独占，这再正常不过，正如我也想独占你，可是我又不能给你独一份的爱，让你不安了。”
“不，就是我的错，比如今夜，你来找我，换做别人是该开开心心的迎接的，可我就会多想，是不是你可怜我难得回来一趟才要弥补我，又或者是不是因为在他们那吃了闭门羹才来找我，或是你一时厌倦他们才图新鲜来找我，又或是，你只是因为长久不来心里愧疚所以来安慰我一下——唔”
樊云起嘴唇被咬住，唐憾儿气呼呼的吻上去。
她在气头上霸着他深吻，将人搅个天翻地覆，甚至有一丝血腥味儿在两个人的口腔里传开，也不知道是谁被弄破了。
以往唐憾儿和樊云起在一起总是温和的，缓慢的，逐渐的，一同探讨人世极乐，共登山巅
可今日不同，唐憾儿感觉要气疯了，不知道是气樊云起，还是根本就在气自己，因此既野蛮又粗暴，既霸道又凌厉，直至将他弄得伤痕累累，里里外外榨了个干净。
樊云起其实已经很困了，还要坚持着起身，借着微弱的灯光清理自己身上，唇线亦紧紧抿着，似乎不大高兴。
唐憾儿窝在被褥中，只露出两只眼睛来看他：“你怎么还在生气？方才我郑重讲过了，我来找你绝对是因为我喜欢你，不因为旁的。”
“嗯。”冷硬的一个字。
唐憾儿又保证：“我以后会常来，绝不冷落你，你只要有空，随时就回来，我想着你盼着你呢，或者，明天你就搬到我那里去过几天？”
“不是为这个。”他语气还是冷。
“那为什么？”唐憾儿不解，“你倒是说呀，才承诺过彼此敞开心意再不瞒着的！”
樊云起一边擦拭自己，一边抬眼看她一下，脸有些红：“以后，以后再不要这么激烈了，不是君子所为。”
唐憾儿：“”
“噗嗤”一声，唐憾儿终于憋不住了，笑得被子都一抖一抖的，笑得樊云起眼看就要恼羞成怒了，她才硬逼自己停下来，“樊大少爷，难道你见过别的君子在床上是什么模样的？”
“你——”樊云起脸更红了。
“反正我不是君子，我是饿虎扑食，你想要做床上君子那就继续端着架子好了，能忍住算你强。”
唐憾儿说完再不理他，把身子一转，面对着墙去。
樊云起这里收拾得差不多了，磨磨蹭蹭重又回到床上，掀开被角躺进去，迟疑了一瞬终于伸手把唐憾儿一捞，将人裹在怀里，口中兀自念着：“我明日再做君子，今夜就做色中饿鬼了。”
方才还别扭着的樊云起此时此刻终于有了一丝鲜活。
唐憾儿闷闷的笑着，只歇了一刻钟，再次翻身把人榨了一遍。难得有这样的激情，干嘛不好好利用。
樊云起也不坚持清理了，瘫软地躺着任人摆布，起先还睁着眼睛看那满绣池中青莲的床帐子，后来眼皮都睁不开了，沉沉地睡过去。
唐憾儿和樊云起一直都相敬如宾，云起虽好，太过温吞，便少了些情趣，日子久了，唐憾儿每每见他就也得端好架子，便也觉得累了，两人相处不大像夫妻，倒像兄妹，而樊云起便是那一板一眼的兄长了。
唐憾儿忽而明白了幼时在尹家的一些事，比如为什么父亲尹敏正比较宠爱娇纵喧闹的四姨太，而比较冷着端庄秀丽的三姨太，那时候她觉得父亲不是傻就是瞎，原来落到自己头上也是如此。
曾经信誓旦旦最爱樊云起，可日子久了，亦是爱弛。
而曾以为不会很喜欢的阮梅宁，却在潜移默化中慢慢占据了自己大半的心思。
有负初心，不为良人。
唐憾儿默默地检讨了自己，打算从此时起要刻意偏心樊云起一些，去弥补自己的疏忽，尤其这个夜里，她见到了樊云起耍小性子，显出了不再古板的一面，整个人都生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