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憾儿本来没明白黄溪午逻辑,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明明想纳见鹿,却纳了你,会不会后悔没坚持要他或是宁愿拒婚?”
黄溪午没接话,却把黑白分明的眼眸睁大了看着她,难得这样面对面的不躲开不回避。
唐憾儿笑了,越发觉得这样的黄溪午很可爱,干脆伸手在他腮上轻抚了一把:“我又不认识你阿兄。”
“可若是——”
唐憾儿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溪郎,我知道你在意什么,在成亲之前,我不认识黄见鹿或者黄溪午是谁,这对我来说只是个名字而已,但从我掀开红盖头那一刻开始就不同了,我只认得眼前的人,你的名字你的家世你的出身都不重要,只要是你这个人和我在一起,就好。”
黄溪午心有所动,可还是坚持:“假如——”
唐憾儿再次打断他:“有时候我们信命,有时候我们信运,可不管是什么,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为什么一定就纠结过去的事,想那么多‘假如’?”
黄溪午叹了口气,再次把头转向了窗外,口中低语:“妻主是幸运的,没有先遇上见鹿,没有先爱上他,不知道情爱一事往往没那么圆满。”还有一句他没说出口,他自己没那么幸运,他先遇上了黄琼,才遇上唐憾儿,晚了一步,他的心已经给人了。
而自己这份不幸运似乎又带给了唐憾儿不够幸运,这样一个好妻主,原本值得更好的夫侍,而不是自己这样一张面孔两样心思。
唐憾儿将双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也随着他的目光去看外面闪过的群山树影:“溪午,情爱一事或许没有那么圆满,但也没有什么先后之分,我先遇见谁都不妨碍此刻同我在一起的是你。眼前人便是真缘分,旁的都是假的。”
是吗?黄溪午并不信,可他也没争执,继续看着车窗外。
唐憾儿没再追问什么,只安慰他:“溪午,我很高兴你今日愿意对我多说说话,或许我们在一些事上有分歧,可只要愿意交流,总是好的。”
黄溪午听她在自己耳边絮叨,突然回忆起斗茶会那日,自己假装摔倒,提前去看一眼将要嫁的人。
彼时她没生气他的莽撞,她温柔地扶他起来,她不光性情好,她会护着他,照顾他,她还那么优秀,方才在台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光华灿烂,可
心已经给旁人了,怎么办?
回来的第二天,唐憾儿估算着要去唐崇那一趟,把房钥匙给黄溪午,叫他把庙会上买的小玩意儿加上各类吃食备上两包,再寻一件小孩子戴的长命锁,说是就在货架最底下的皮箱里,用绸布包着的,另外还有一只紫檀匣子,叫他一并取了来。
黄溪午应了,却是面露疑惑,房他怎能随便进?
唐憾儿已经歇了两三天,觉得有一堆事耽搁了似的,正忙着翻报纸找新闻,也顾不上他。
黄溪午见她忙着,也就没问,推出门便往房去,阿泛也想跟着进,被拒绝了:“她叫我去已是少见,你避避嫌。”
阿泛不耐烦地撇一下嘴:“少爷自小有什么是瞒着我的?她对你敞开,不就是对我?”
黄溪午皱眉:“放肆!这话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快闭嘴。”
阿泛耸了下肩,扭头走了。
黄溪午进了房,别的也没乱翻,径直到了货架处,果真看到一只箍了铜角的皮箱子在最底下,便费力抽出来看。
箱子上有锁,黄溪午对着锁孔看着手中捏的这一串,翻起把最小的,将它打开了。
箱子敞开着摊在黄溪午面前,惊得他退了一步,站着许久不敢动。
乍看没有一件太值钱的东西,却是每一件都珍贵无比。
出生时一缕胎发做成的毛笔,满月时穿的袖珍小衣,腕上戴过的娃娃铃,掉了半只花的红头绳,还有写的歪歪扭扭的三字经,一只发黑了的蝈蝈笼,甚至包括来时路上坐的火车票,住旅馆得风寒时开的药方子这简直就是唐憾儿从小到大的珍奇宝藏。
她的成长经历,她的过往生活,就那么敞开来,她前十五年的不为他所知的过去,就这样公然昭示在他面前。
她这是对自己全不设防,全身心接纳了吗?
黄溪午怔了一会儿,终于颤抖着蹲下来,哆嗦着手找到裹了长命锁的绸布包,又取出紫檀匣子,才又颤抖着把箱子锁上,最后,有些跌跌撞撞的回到了房。
小晃已经在那里帮着研磨,看到他回来,目光在那钥匙上停了一下就转开了去。
唐憾儿把头抬起来:“找到了吗?来,给我擦擦,存了太久,都生银锈了。”
黄溪午走上前来,把东西递过,又把钥匙放在桌上。
“钥匙你拿着吧。”唐憾儿一边擦拭长命锁,随口说道。
“妻主一向是尹小君管家的。”黄溪午怯怯开口,房钥匙意味着什么他明白。
其实哪里是小晃管家,他只是管着贴身的事,不让不熟的人近前罢了,何况这串钥匙原是从阿乾阿坤手里收上来的,他俩也只是帮忙管着永酽楼的琐碎事。
唐憾儿没解释细情,只对他说道:“小晃时常陪我去茶山,家里的事顾不上,再说你是正经学过掌管中馈的,该是你管才合适。”
黄溪午见唐憾儿表情认真,也不再推辞,便把钥匙又拿起来:“那、那溪午先拿着,待明年正君进门就交权。”
结果唐憾儿忍不住笑了:“哪来的正君?你不是说彭琦吧?”
黄溪午怕她误会自己在背后传言,连忙解释:“不不,没有人乱说,是溪午胡猜的,您别恼。”
唐憾儿摩挲着下手中银锁,认真的望着他:“彭琦这事的确曾是家主所期望的,不过都没定下来,做不得数的,再说了,就算将来他进门,他一个留过洋的学生,难道要放在家里管理饭食琐事吗?须得出门给我做工去,”说到这儿,她又故意挤挤眼,“给咱们挣钱花。”
黄溪午差点被她逗笑了,立刻避开这个眼神,镇定回道:“溪午没有那些本事,只能在家中为您分忧了,做的不好,请您多包涵。”
“得了,不要妄自菲薄,你周到心细我看的出来,正是合适的性子。对了,我提过的佛经也在房里,你闲时自己找来看就是。”
“好。”黄溪午郑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