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长久的沉寂。
崔时雨抬手接通。堂姐先是责怪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又受伤了,唠唠叨叨一通后,说:“我外采结束马上来接你,现在在路上,你别乱跑,在停车场等我啊。”
电话挂断,崔时雨准备起身,聂廷昀已经先一步帮她装好柔道服,不容抗拒地说道:“我送你下去。”
两人并肩走到停车场,崔时雨的堂姐还没到。
空寂的地下一层,没有风,没有声响,没有言语。
聂廷昀垂眸看向崔时雨,她正默不作声地玩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刚刚那番掏心掏肺的告白不是出自这人之口。
她说完是痛快了,但想过听的人的感受吗?
聂廷昀心中酝酿出一丝不快,不由得唤道:“崔时雨。”
她猛地抬起头,匆匆看了他一眼,又躲闪着移开目光。
她看起来丝毫没有要求新进展的意图,令他一刹那的动容也变得有些可笑起来。
有车驶进来,崔时雨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朝那辆车招手。一个美女下车,先把崔时雨安顿上车,这才回身从聂廷昀手里接过东西。
聂廷昀觉得对方打量了他很久。
“你不记得我了吗?你十八岁那年柔道比赛夺冠,我去现场采访过你。”崔念真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由衷地发出惊叹,“你真是越长大越好看了呀。”
他本能地察觉到,崔时雨的这位堂姐并不只是寒暄。
果然,崔念真问:“你和我堂妹是什么关系?”
“我是隔壁f大柔道部部长,队员不小心伤到她,我受人所托,照顾了她一下。”
崔念真脸上露出十分复杂的表情,像是有什么话马上就要说出口,又拼命克制着。
聂廷昀被盯得有些不耐烦,突然,崔念真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毫无防备,险些条件反射地把人掀翻出去。
“小子,我妹妹人不错的,你可以考虑考虑。”
崔念真说完松开手,看到聂廷昀眼里的诧异神情,心里不禁打起了鼓,自己这把助攻难道太冒进了?她也没说什么呀。
气氛有点儿冷,崔念真摸着下巴,反省自己是不是有点儿操之过急,于是拍了拍男孩的肩膀:“没事,你要是为难呢,就当我没说。”
她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回答,四平八稳的语调里,带了点儿揶揄:“她有我的号码。”
说完,聂廷昀转身离开,视线掠过崔念真身后的车子。
透过茶色的车窗,他与崔时雨短暂对视,仅仅一秒,足够将她专注的神情收入眼底。
崔念真一上车就质问崔时雨:“他怎么会送你下来?”
“大概因为……”崔时雨不带语气地分析,“我是在和他们柔道部的选手对战时受的伤。”
堂姐看着女孩形如槁木的样子,忽然想起要传达聂廷昀的话。
“时雨,我觉得这事儿有戏。”
崔时雨愣怔:“什么有戏?”
“你和他好的事儿呀!”停了一下,崔念真以身经百战的姿态一撩头发,接着说,“你看,他说你有他的号码,要是他对你没意思,给你号码干什么?话说回来,你们什么时候交换号码了?”
崔时雨半晌没有说话,下意识抬手抵住心口。
“我们没有交换过号码。”她说,“我会努力不打扰他。所以他给我号码,我应该……”
她想说应该也不会有拨通的机会。
崔念真郁闷透顶:“靠近一个人不是那么恐怖的事情。你看,你现在不是能做到和他面对面站在同一个空间里了吗?”
崔时雨轻轻打断了堂姐。
“我不喜欢那种感觉。”崔时雨静默了很久,才接着说,“我不喜欢被他记得,不喜欢和他面对面,哪怕只是共处在同一个空间里。我不喜欢他的每个眼神,那都会让我觉得恐惧。我就想躲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看看他会有怎样的以后,我不想参与,也不想那个以后里有我。”
“你如果要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崔时雨轻轻地笑了一下,“这个人的存在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可你如果问我为什么是他,我也不知道。”
这世上的很多事是无解的。
崔念真不再发问,她知道自己不能够再逼问任何会令崔时雨陷入混乱的细节了。她叹了一口气,启动车子。
车窗外,风景在急速倒退,有一种时光流逝的具象感。崔念真想起几年前,第一次带崔时雨去看心理医生时,医生给出了一个陌生的名词——约拿情结。
她实在想不通这是一种什么感情,能让人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付出那么多时间,耗费所有的心思去靠近那么一点点,却不希冀半分结果。她怕堂妹一场梦逐空,会掉落万丈深渊——毕竟崔时雨这十余年来,一直寡淡得不正常。
崔时雨很抗拒同医生对话,所以那次对话,由她代替完成。
医生坐在灯光柔和的诊室里,崔念真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描述着自己的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