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旬听到他这样说,便知道自己露出了马脚,没想到对方就扫了那么一眼,居然连自己填的籍贯都记住了,只好笑着说道:“实不相瞒,我刚搬到那。”
“哦?那你之前在哪里?”
“……在北边,”容旬见秦可义看着自己,无奈的笑了笑:“好吧,我之前一直在京都生活,说来话长,但我并非可疑人物。”
秦可义挑挑眉,不置可否,继续检查长弓,容旬心里坦荡,换了个话题:“不过,指定前朝贵族担此重任,不常见。”
“有什么好奇怪的,陆氏一门是南部四族里代表归降的,开国皇帝自然要表示表示了。”秦可义转了一下手中的弓箭,又笑道:“而且他在之前剿匪,你是没看见,厉害着呢。”
容旬便笑着点头,两人一路说着话走进靶场,秦可义站到位置上抬手拉弓,手中的箭倏忽而出,一声暗响落在靶心正中,引起一片叫好。
他一高兴,小声对容旬说道:“何况,再怎么厉害,开国那位也才二十岁吧,四族族长站在他面前,岁数都能当他爷爷了。”
容旬略微一反应,才知道他说的是龙修,更加讶异——南部将领和自己第一次见面,就敢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些话?
容旬苦笑,传说中的天高皇帝远,大约就是这样了吧。
秦可义看出他惊讶,眨眨眼说道:“这有什么,吴州人都知道,何况当时那情况,投降虽然懦弱,但大晟灭亡后,汾河以南反而没有战火,也算是功德一件。”
“那倒是。”容旬一笑,不再置喙,抬手起弓,十分轻松的射中靶心。
孙亮在一旁惊讶的挥起拳头,喊道:“压对了!”
秦可义也很赏脸,吹了声口哨不再说话,站好姿势射出了第二箭,这一箭不但射中靶心,还把第一箭射成了两半,他在山一样的欢呼里,挑衅的哈哈笑着,对容旬做了个“请”的姿势。
容旬久违兵营的气氛,多年前和石川海镇守边关的记忆呼啸而来,浑身都自在了,他不愿张扬,却也不愿意认输,抬手拉弓一气呵成,手中箭矢飞了出去,“啪”的一声,同样穿透第一箭,钉入靶心之中。
“不错啊!如果还能骑马,那的确是骑兵的好苗子啊。”秦可义看到容旬的成绩,比他还要高兴,走过来就要拍他肩膀,容旬下意识的避开,秦可义一手拍空,倒也不尴尬,哈哈笑着说道:“最后一箭,不许放水!”
容旬急忙遮掩住脸上的表情,点点头。
秦可义不疾不徐的射出第三箭,平稳迅疾,将第二支箭射到了地上,再次引起一片欢呼。
“秦总兵好身手。”容旬笑着,然后他慢慢举起弓,习惯性的往上抬了抬又放平,满弓射出,紧挨着第二箭,挤在了靶心里。
按照成绩,秦可义赢了。欢呼声如雷,他在叫好声中转一圈,十分夸张的振臂,这才侧头看着容旬,极小声的抱怨道:“说了不准放水。”
容旬见没有瞒过他,有些抱歉的笑了笑,将弓箭还给一旁的人,孙亮满脸通红,激动的冲过来问道:“几乎是平手也!!对不起我刚才小看你了!”
看到对方赌输了还这么高兴,容旬被逗得一笑,急忙说道:“无妨。”
“接下来是不是比骑射啊?快快快,我等不及了。”
“臭小子稳重一点行不行?”秦可义走过来一圈拍在他脑袋上,扭着肩膀对容旬说道:“不比了不比了,这才来第一天不能让你这么出风头,走吧,我带你去营房。”
“好。”容旬知道他不满自己故意输,十分乖顺的跟着走。
这时,容旬突然察觉到视线从远处看过来,便抬头望回去,见到高塔上的窗户旁,一个人在看着他们。
容旬看不清他衣领上的金纹,但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没有想到镇南大将军陆据如此年轻,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白净的脸上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疏离,像自傲的生,而非杀伐决断的将领。
“是我们将军。”秦可义笑着,随意的行了个礼,陆据微微点头便转身离开窗边。
容旬还有些没回过神来:“镇南将军居然如此年轻,真是没有想到。”
秦可义看他有些惊讶,十分自豪的点了点头:“可不是,今年才二十三,十八岁就当了镇南将军,一开始因为是陛下指定,许多人还觉得他不过是个花瓶呢,后来才知道他厉害着呢。”
“这样,真是英雄出少年。”
“哈,这么说起来,陆老大在这摆着,我们真不该对你以貌取人。”
听到他取笑自己将军,容旬笑了笑,跟着他一路往前走,没多久,他被领进一处并不宽敞但十分干净的屋子里,怎么看也不像军营。
秦可义指着窗边的小床说道:“不介意的话,跟我一个营?我看你应该睡不惯臭烘烘的大通铺吧。”
“这……”容旬一时间有些愣愣的,他的确对通铺抵触,刚才还在盘算拒绝,只是没想到秦可义会带他来自己的营房。
思来想去,秦可义的做法倒是最好的,只是,才第一次见面,他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他轻声说道:“秦总兵,这样好是好,但会不会有些太僭越了?我们才刚认识。”
“哈!”秦可义笑道:“的确,本来是准备让孙亮那臭小子过来,最近增兵厉害,他那准备改成通铺呢,既然你住过来……嗯,让他住通铺吧哈哈。”
“那我还是去城里找个客栈……”
“不行,你可是新人,我们虽然投缘,可以特别照顾你,但规矩就是规矩,就这么定了。”
容旬皱眉想了想,点头说道:“是……那就多谢秦总兵,广泽今天很幸运。”
“知道就好,”秦可义毫不脸红的点点头。
容旬想起刚才他和陆据的互动,便问道:“秦总兵和陆将军很熟吗?”
秦可义的目光闪了闪,也不打算隐瞒,乐呵呵的说道:“我祖上是陆府家奴,第五六代的时候去了奴籍,到我这一代,大大小小混个地方参事等小官,也算是慢慢发迹了,但是不管从政还是入伍,秦氏都是陆氏最忠实的家仆,”
秦可义笑呵呵的说着,冲容旬眨眨眼逗趣道:“所以,好好跟着我,前途无量哦。”
容旬见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来,也轻松了许多,他一路观察秦可义,只觉得此人粗中有细,如今又听到他说这些,也明白过来——秦可义这样坦诚,或者说,太过于坦诚了,大约是觉得自己可疑,但是又判断不好,便干脆把自己放在身边,此举虽然唐突,但兵临城下,是最快速直接的方式。
他笑了笑,此人举止粗糙,但心思细腻,能当上总兵绝不是依靠裙带关系。
也罢,反正自己除了身份之外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