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檀默默伫立。
他心中狂乱之极,又乱又疼,已经无法自已,可是,整个人却出奇安静,仿佛什么也没听见,没有丝毫反应。
乌获注视着他。
四下寂寂。
火把还在烧,每爆出一个火星,声音都那么清晰。
火光在动,人影在动,人却不动。姜檀就这样站着,犹如一尊雕像,那么冷,那么静,那么孤寂。
乌获不由皱眉:“孩子,难道你不懂你母亲的苦心?”
姜檀不回答。
乌获皱眉更深,目光也变得严厉:“我们鬼方氏儿女,生性凶悍决绝,断无优柔之辈。绝不会为一己私心,枉顾一族大计。普通族人不会,迦陵迦岚不会。你是我的儿子,是阿幻的儿子,你更不该如此。”
姜檀仍不回答,仍是那么沉默。
乌获忽然走近,看着他的双眼:“男儿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一族的复兴,是每个族人的责任。是我的责任,也是你的责任。早在二十年前,我与你母亲便为了此事,做出莫大的牺牲,所以,不管你心中如何,都要继续走下去,为了你生来的责任,为了你的母亲,也为了我们一族。”
姜檀不做声。
他忽然转身,一言不发走开。
火光摇曳。
他一停不停,眨眼已到洞口,眼看就要离开。
这一次,乌获竟没阻拦。
姜檀已踏出洞口,一只脚已踩在洞外,忽然,身后响起了一句话,一句不紧不慢的话:“我想,你那个皇兄还不知道,自己病从何来吧?”
姜檀猛一滞。
迈出的脚停下,又慢慢收回来。
他转过身,看着乌获。
乌获也看着他,目光又冷又厉:“我筹谋多年的事,不容任何人破坏,哪怕是我儿子。我已顾及你的感受,所以,才没对姜枚下手,让他能够安度余生,也让你能送他最后一程。这是我宽容的极限,你若再不知足,休怪我难做慈父了。我不会去杀他,他已是风中残烛,已不值得动手,但我会让他知道,他的沉疴何来。一旦姜枚得知真相,不知他会做何感想。震惊?愤怒?难过?绝望?想他一个濒死之人,身上受的苦已够多,心上竟还要再受痛苦。就不知他这种身子,是否还能熬得住。”
姜檀浑身一颤。
他紧紧盯住乌获,眼底似有两簇火。
乌获却眼底冰冷,声音更冷:“姜枚会有多痛苦,端看你有多任性。如果你不遵父命,一意孤行,姜枚便会代你受过。但只要你听命行事,不任意妄为,姜枚自可安度残生。这两条路,由你选择。”
姜檀眼角抽动。
让他选择?
他有的选么?!
他宁愿自己受所有罪,也不愿见皇兄再难过。
皇兄的点滴生机,都是被母亲抽走,如果有可能,他愿意用自己的命换!
可惜不能。
他还能做什么?还能为皇兄做什么?
什么都晚了。
母亲做下的事,他已无法挽回,连弥补也不能。忽然之间,他真的有点恨母亲,也更加痛恨自己。
姜檀眼底的火黯淡下来。
乌获眼底的冷,也随之淡下来。因为他明白,姜檀接受了。
“你立刻回去,关注情况变化。”乌获下了指令,“你说的那个南姑,是此事关节所在。你必须设法绊住她,让她滞留于此。只要她不走,南疆必生乱。我们一族的精英,已在外面伺机。南疆一旦内乱,鹬蚌相争,就是我们的机会。我们鬼方一族的复兴,将从此战开始。你千万谨慎,许成不许败!”
姜檀抿紧嘴。
他默默转身,头也不回离开。
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外面风很凉。
残月淡淡的,夜沉沉如墨。山风吹在脸上,有种寒秋的肃杀。
姜檀却浑若不觉。
他走得很快,几乎像在逃,那个山洞已在身后很远,可他却走得更快,好像那山洞也有脚,会在身后追他一样。
“你站住!”身后真的传来声音。
他不理会,继续走。
眼前晃了下,多了两个人,一左一右拦住他,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有着一样复杂的神情。
是迦岚迦陵。
“姜檀!你走那么急做什么?!我们刚才叫你,你为什么不停下?!”迦陵恨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