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看着她:“公主殿下,你是个重情之人,所以,无论怎样有觉悟,对你来说都不够。对于别人对你的情义,你不允许自己有所辜负。不管那个人是谁,他犯了什么错,你都会记得他曾经的好。可是,你偏又恩怨分明,容不得模糊界限。错就要惩罚,好就要回报。当错与好同归一人,你便左右两难。忘记错,你的原则不许;忘记好,你的感情不许。这是你的自苦之处,也是你的可爱之处。”
他的声音很温柔,目光很温柔。
楚卿心一颤。
这些话像涓涓细流,一下渗入心田最底层。
这是她的心思,她的感受,她从来没说过,却被他说出来。
她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的煎熬没人懂。没想到他懂,他真的懂。一时之间,她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
他竟这样了解她。
比她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了解,甚至比她自己都了解。
他还在看她,带着温柔的微笑。
她的心又一颤,垂眸自嘲:“看来我生性不懂舍弃,拿得起放不下,注定是个悲剧。”
“公主不可这样说。”
宇初摇头,认真地说:“拿得起放得下,不过是个好听的说法,让别人听上去,误认为其十分洒脱。其实,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为了那个洒脱的‘放得下’,自己割舍了什么。割舍的不是放下的东西,而是一部分自己。若放得下原则,便割舍了自己的底线;若放得下情感,便割舍了自己的人心。结果到头来,放下的东西事小,遗失的自己事大。如今在这个乱世,又有几人能坚守本真,而不遗失自己?人们总是在浮沉之中,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不是放弃了原则,便是丢弃了初心,哪有几人始终如一?公主殿下,你两边都放不下,才正是难能可贵。我喜欢这样的你。”
楚卿怔住。
她看着宇初,怔怔半天。
“这样的我,会一直坚持原则。”她忽然开口,凝视着他,“只要坚持原则,我就一定会杀你。你喜欢一个杀你的人?”
宇初莞尔。
“我若喜欢杀我的人,为何不喜欢楚乔?她不杀我时,我讨厌她,她要杀我时,更讨厌她。公主殿下,你不杀我,我喜欢。你要杀我,我也一样喜欢。喜欢与别的无关,更何况,这本就是我自作自受。”
他说着一笑,眨眨眼道:“当然,若能不杀我最好。这样一来,我就可以继续活着,继续喜欢你。”
他嬉皮笑脸。
楚卿又好气又好笑,瞪他一眼说:“我若不杀你,不就放弃了原则?不就不是殿下口中的喜爱之人了?这样还能继续喜欢,殿下的话太矛盾吧?”
宇初不由摸摸鼻子。
“公主殿下,别这么煞风景嘛。事情可以较真,感情较不得真。因为情之一字,总会让人发晕。你可知女娲造人,为什么给人七情?”他嘿嘿地问。
“为什么?”
“因为,太上才会忘情。人若也能如此,不也成了神?可天上神位有限,无数人若都成了神,天上显见挤不下。女娲不得已,只好给人七情。只要七情一动,人就变成糊涂虫,就不会上天抢神位了。”他说得一本正经。
“你……”她哭笑不得。
他看着她,又笑了。
朝阳已升起。
金色的光披在他身上,也披在她身上,在无声无息之间,灿烂了他的笑,也明朗了她的心。
“公主殿下,如今东怀王已死,楚煜大势已去,复国将近成功。你只须打起精神,千万别想太多。”他轻轻说。
她点点头,忽然问:“你与平王二人,昨晚为何都在我房内?”
“我是去找你,不意他也去了。”
“可我迟迟未归,都已入夜了,你们总该回去,为什么留下?”
宇初又摸摸鼻子:“因为,平王似无意离开,我怕他有所图谋,会在公主房内搞鬼,所以也留下监视他。”
这个理由倒说得过去。
楚卿看了他一会儿,又问:“你昨晚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只想问问公主,何时去取贯城。”他回答说。
楚卿一笑。
“我已派人去了,若不出意外,最快明早就有消息。”她微笑说。
“那就好。”他也微笑。
他刚才没说实话。
昨晚他去找她,并不是为这个。他是想找她商议,如何除掉姜檀。
可刚才他却没说。
他不想给她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