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长,长于飞短流长。
王素绾状告林瑾玉与沈灵烟一事,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议论声盈于街头巷尾,可却不若背后之人所想一般毁了沈灵烟与林瑾玉的名声。
“唉,当日我还为那王家小姐惋惜,谁曾想竟这般不要脸?失了清白也就罢了,叫无数人看遍也就罢了,竟然还妄想嫁入将军府?若我是她,早触柱而亡了!”
“那林将军不是曾救她一命吗?她便这般报答林将军?还倒打一耙污蔑林夫人,林夫人那般心善之人,岂会做出这等心狠手辣之事?如此逼迫伉俪情深的林将军与林夫人,才是狠毒之人吧?就是这般报恩的!”
“哎哟,岂止如此,我昨儿听人家说了,王家早不理会王家小姐了,此番啊……那王家姑娘与那几位之前被状告的大人狼狈为奸……诸位可是明白?敢情那王小姐是离不得男人的,若是可以,我也想尝尝这大户人家小姐的滋味!”
“你这个不嫌脏的!那王家小姐都不知叫多少男人……就这般你还要?不怕得病?啧啧啧,这王家小姐够狠,那几位大人也是瞎了,林夫人良善为民,林将军征战卫国,就这般容不下他们?”
“……”
殊不知这如刀一般的议论声,声声入了乔装打扮出来探听消息的王素绾的耳,不复往日的神色清冷,俏脸狰狞,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怨毒,下唇咬出了鲜血,双唇艳若桃李,说不出的嗜血滋味。
王素绾目光怨毒地盯着楼下议论之人,奈何满堂人头攒动却无人察觉,都在骂自己污浊,恶毒,不知死活,何其残忍?她不过为心爱之人倾尽心力,何错之有?
流言,就是这般容易成为利刃,杀人不见血,却诛心。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王素绾再待不下去,又深看了眼津津乐道的食客,抬步下楼,缓缓地路过每一句污言秽语,每一位义愤填膺之人,如过刀山,如下火海,一颗心任油烹火煎,再不复从前深闺春念,念着一似是而非的心上人,念着一冷血无情之人!王素绾笑了,绝望而怨毒,既如此,我得不到的,那就毁了去吧!
不论高墙之外的流言蜚语如何风起云涌,将军府一片安然,京兆府尹不敢下拜帖,将军府也不曾给出只言片语的回应,满府之人只是一如往常,好似不知外头喧嚣。
沈灵烟斜倚栏干,远望红得如火如荼的枫叶,忽有一片随风而落,坠于地,又叫风卷着不知归处,可到底逃不过零落成泥碾作尘的结局。沈灵烟轻轻一笑,似是惆怅道:“瑾玉,你说怎么总有人,不愿放过你我,也不愿放过自己?”
林瑾玉抬手拂袖为林夏欢挡去一阵秋风,望着林夏欢懵懂却清亮的眼温一笑,刹那满亭风华,连秋风也息了,好似怕惊了这笑。不过林夏欢可不是秋风,只觉自家爹爹实在好看,咿咿呀呀中挣扎着,伸出藕节般的手去触碰林瑾玉的脸,好似要将那笑留在指尖,忽而在咿咿呀呀中蹦出一句,“爹……爹……”
“不放过……死人,还能不放过谁?”林瑾玉说得漫不经心,却在转瞬惊住了,如玉容颜僵住了,好似忽然叫人点了穴,好半晌,林瑾玉缓缓地低头,望向那粉雕玉琢的小脸,轻而又轻地问道:“欢儿,你方才唤我什么?”
林夏欢懵懂地眨巴着眼睛,忽然一笑,又伸手去摸林瑾玉的脸。
沈灵烟亦是恍然初醒,一跃下地,疾走几步至父女跟前,见自家女儿正色眯眯地看着自己相公,还伸出狼爪欲图不轨,沈灵烟一个闹心,抬手就要赏赐林瑾玉一个爆栗,却叫林瑾玉握住了手,沈灵烟气急,对着林夏欢恼道:“好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娘我天天为你累死累活,不先叫你娘,开口就是你便宜老爹?你可真窝心!”怒而转向春风得意的林瑾玉,哼道:“小情人是吧,你们自己好去吧,老娘不奉陪了!”话落转身就走,可奈何手还在别人手上握着呢。
“唉。”林瑾玉轻轻浅浅一叹,说不出的欢愉好笑,温声道:“烟儿,欢儿都会叫爹了,你怎么不见长呢?什么飞醋也胡乱吃,将来真去当醋娘子?”言罢顺手用力,将沈灵烟也入了怀,与吐着口水泡泡的林夏欢一左一右。
明明是身形瘦削的男子,可胸膛却是宽阔而安定,安稳地将妻女拢于怀中,给予二人坚实的臂弯,方寸天地,温暖如春。
“哼哼,左拥右抱,林公子真是坐享其人之福啊!”
林瑾玉低低一笑,下巴蹭在沈灵烟的肩窝,热气喷薄,叫沈灵烟忍不住身子轻颤,心头的弦也好似被拨动了。林瑾玉安静地轻嗅怀里的软香如玉,忽而收紧了臂弯,低声道:“烟儿,未遇见你之前,我不敢想有今日……可今日,就在眼前啊,妻女在怀……哎,这辈子够了,真的够了……”
自幼从刀光血影而来,为皇帝的任务而生,一心只盼着报仇雪恨,可上天到底厚待他,遇见了沈灵烟,相识相知相亲,几经生死波折,终于走到了今日,何其不易,又何其满足!所以,任何妄想破坏的人,死不足惜!
沈灵烟软了身子,心里莫须有的郁气早消失殆尽,侧头望向如玉的容颜,翻飞的青丝,还有在俊脸上放肆蹂躏着的胖乎乎的小手,沈灵烟抬手捏住,对其瞪了一眼,而后转头正视林瑾玉,眸光温柔且坚定道:“够什么够,我要的是你我长命百岁,日日有今日,日日是今日,林公子,你可愿意?”
林公子粲然一笑,轻轻颔首道:“自然是愿意的。”低头望向郁闷的小脸,话锋一转又道:“那日后欢儿的弟弟妹妹若是先开口唤了我,你也不许恼,你自己说的,日日有今日,日日是今日,为了不拂了烟儿的意,我会努力的!”
“你!好你个林瑾玉!”沈灵烟腾地起身,一手拎起又醉倒在林瑾玉笑颜里的林夏欢,咬牙道:“在欢儿开口唤我之前,你别想见她!”言罢,故作一笑,施施然而去,只是老远还听得沈灵烟嘀咕道:“美色误人啊!赶明儿划了那张脸吧?”
林瑾玉含笑目送着纤细玲珑的身姿而去,直至倩影消失于拐角处,笑意便敛了,低唤了暗卫,吩咐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去,给几位大人的嫡子送点吃食,记住了,千万要叫几位大人知道。”暗卫领命离去。
这厢沈灵烟抱着林夏欢回屋后,林夏欢就嘟着小嘴,闷闷地也不看沈灵烟,明显是不高兴了。沈灵烟却是乐了,笑眯眯道:“那是你爹,你娘我的男人,是你能扑的?”
正给林夏欢准备辅食的严嬷嬷险些将手里的物件给掉下来,嘴角好似不着痕迹地抽了抽。正给沈灵烟捧来点心的鱼跃一个踉跄,险些将糕点献给土地爷,一时哭笑不得。随后进来的玲珑看看气鼓鼓的林夏欢,再看看笑得奸诈的沈灵烟,忍不住嘀咕道:“夫人这醋……吃得可真别致。”
沈灵烟瞥了玲珑一眼,看了眼佯装没听见的严嬷嬷,又瞟了眼看似正经的鱼跃,哼哼两声道:“这个死丫头,枉我拼死拼活生下她,没日没夜喂养她,可她呢,沉迷美色,竟然先开口叫爹了,我能原谅她?”
三人立时了然,原来此醋非彼醋啊。
沈灵烟捻了块红枣糕在林夏欢眼前晃荡,香味四溢,待叫那双眼睛盯着红枣糕不放,口水也险些流下来之际,眼看小手就要扑腾过来了,沈灵烟赶忙往后一缩,笑眯眯道:“林夏欢,开口叫娘,叫了我就给你吃。”
林夏欢可没忘记她正生气呢,定定地看了那红枣糕一眼,随后眼一闭,心一横,口水一吸,别过脑袋不看沈灵烟。
“哎呀,这味儿真绝了,再也没比这更好吃的了。”沈灵烟作势要咬上去,瞅见林夏欢偷睁着眼看,又将红枣糕往前一送,不无可惜道:“欢儿,再叫你瞧一眼,娘我就将她吃了。”言罢,林夏欢又慌忙闭眼。
观战的三人抽抽嘴角不想说话。
将红枣糕送至嘴边,沈灵烟见林夏欢又睁眼了,口水好似也吸不住了,旋即循循善诱道:“欢儿,你若是唤一句娘来听听,这红枣糕就给你,还让你见你爹怎么样?”
观战的三人齐齐汗颜,心想自家小姐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美食当前,美爹在望,林夏欢双眼一亮,彻底将眼睁开了,定定地看着沈灵烟,好似要沈灵烟给个保证。沈灵烟微笑颔首道:“欢儿你放心,这是你的,你爹嘛,自然也可以见着。”
林夏欢似是满意了,动了动身子,张嘴道:“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