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第二日李太后发觉两位大人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前来觐见的时候,她知道出了问题。
好歹做了一年多的太后,每日都在为刘知远留下来的江山筹谋,这点敏锐性,李三娘还是有的。
可惜她察觉得太晚。
两位大人因为间接害死了国舅爷,愧对太后重恩,在狱中一个撞墙,一个咬舌,俱都自尽了。
李三娘可以想象,这俩国之重臣是如何被人抓住了头发往墙上撞,又如何被人残忍割掉了舌头。前一天他们还在朝堂上议论国事,今天就成了狱中亡魂。
李三娘悲不自胜,流下了泪来。
她起身,要去送两位大人最后一程。
李业的妻子哭哭啼啼地拉住她:“太后,他们这是罪有应得。”
李三娘举起了手,想要扇她。
她虽贵为太后,却从不打人。若不是愤怒到极致,她不会对一个刚失去丈夫的女人动手。
是这可恶的女人拖住了她,让她错过了对皇上动向的把握。
可是,话说回来,眼前这个,不过就是个被人利用的蠢女人。
真正的凶手,是她亲生的好儿子!
李三娘放下了手,觉得浑身无力。摆了摆手叫人把弟媳送出宫去,并给她一笔钱叫她带着成人了的儿子远走高飞。
看似薄情,实为保护。
远离京城这个权力的旋涡,才能活得自由自在。
李太后去见了两位大臣最后一面。
死状如她想象般凄惨。
尽管穿了体面的殓服,还是掩不住他们所受的罪。
他们不过是说了实话,何错之有?怪只怪他们太正直,落入了刘承佑设下的圈套。
李太后不相信弟弟会自杀。
弟弟是个贫苦之人,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若连这点抗击打能力都没有,活不到现在。
人是刘承佑杀的。
全都是刘承佑杀的。
她的儿子如此可怕,竟连亲舅舅都杀。
杨玢和王章的夫人都知道自家老爷死得冤枉,哭得肝肠寸断。饶是如此,还不忘把老爷在房里的笔录拿出来呈给太后。一份关于选才应召,另一份是改善民生。都初具样子,就差修订细节。
都是好官啊。
李太后的泪落到了笔录上。
这么好的官,怎么就被他们尽忠的皇帝杀了呢。
李太后心痛难当,晕了过去。等她醒来,已是在宫里。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刘承佑那张伪善的脸。
他关切地问:“母后,你感觉怎么样?”
李太后掴了他一巴掌,痛心疾首道:“刘承佑,你好狠的心啊。”
她没有再叫皇上,自他登基后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刘承佑摸着被打痛了的脸,语气甚是无辜:“儿子听不懂母后在说什么。”
李三娘觉得眼前之人好陌生。
方萍苹恰好抱着皇长子过来,献宝似的凑到李太后身边:“母后消消气,母子哪有隔夜的仇呢,臣妾不懂国家大事,只知血浓于水。母后你看,衡儿多乖啊,鼻子和嘴巴,长得很像他皇祖母呢。”
然后低头对着小皇子,柔声细语道:“衡儿衡儿,快给皇祖母笑一个。”
孩子适时地咧开嘴,对着李太后甜甜地笑了。
孙儿的到来多少化解了一点儿李太后心中的怒气,像黑暗中一盏愈愈明的灯。李太后的心在孙子的笑容中软化,并生出了对刘承佑的宽恕。
承佑活不了多久了。她想。
临死之人做事有些激进,在情理之中。毕竟坐在那至高无上的座位上,刘承佑却从未掌过实权,换了谁,都会生出不忿。更何况他快死了,人自然而然会变得阴郁。
她怨,也怪,唯独生不出恨。且不说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光冲刘承佑活不长这一点,她就狠不下心肠。
此事不了了之。
刘承佑尝到了甜头。
他有时候会抱着小皇子,摸一摸婴儿特有的柔软的肌肤。名字是随便起的,就叫刘衡。这孩子来得真好,是对付母后的利器。刘承佑好几次把手放在了孩子柔嫩的脖子上,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把他掐死。
刘承佑盼孩子死已经好久了,碍于孩子的利用价值才迟迟没有动手。大业未成之前,他偶尔也要装出慈父的样子。方萍苹这次表现不错,可以继续宠着。但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孩子的亲爹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