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末,海面上白雾弥漫。一艘小艇停在颖川码头边,待人从艇上走下来,小艇随着雾气退去,只剩一片黑暗。
“多谢姑娘带老头子一程,告辞!”
一个背着布袋破伞的老人潇洒拱手后,晃晃悠悠地向码头右手边行去,伞敲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姑娘,他不是眼盲吗?怎么还能……”
这算命瞎子着实有些诡异,独身一人走失在海上不说,不问自来地上了小艇,一开口就是捎带上她们的名字,自作主张地替人算命批语。
“景凝姑娘今日送老头子一程,那我就给你算一卦。”算命瞎子有模有样地捻着手指,景凝神色淡漠轻瞥他一眼,“要么下船,要么闭嘴。”
老瞎子闻而不听,脸上崎岖不平的皮肤微微一抖,眼眶塌陷,上下眼皮像是被针线缝合,即使这样依旧能看出来没了眼珠子,十分可怖。他的右手指向某个方位,干瘪的嘴唇一抿,笑眯眯地抚须,脸皮堆积如山显得皱纹更多。
“哎呀呀!姑娘要去这地方可不太好啊,怨气冲天的,怕是早就没有一个活人了。”
木艇不大,三人分别占据两头。景凝黑袍加身,帽檐遮去上半张脸,她本是盘腿而坐,听此一言轻轻抬头,手肘往后一搭,漫不经心道:“老人家,别多管闲事。”
算命瞎子默笑不语,执伞敲艇,一下一下的,跟现在一样,那把破伞是拿来探路用的。
此时天光犹在,大概是因为对面是树林,密密麻麻的高树野草,四面八方灰蒙蒙的,微风拂动,凉意渗人。
景凝来不及收回目光,一个阴影从头顶罩下来,她下意识拉着唐意避开。对方似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他猛的回头,倏地飘上前拱手,“失礼了,恕在下贸然,姑娘是否能看到我?”
“……”无人理睬。
他不死心绕到景凝面前再问:“姑娘?”
“……”还是没有回应。
他有些泄气,稍作考虑,决定悄悄跟上去。
树林里果然不平静,一团团黑如怨气的东西四下横冲直撞,打到树干上,又弹回地面,鬼哭狼嚎的,战况比之土匪下山杀人放火更甚,鬼气缭绕。
这些鬼物大多是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好歹还能入眼,四处游荡,历经日夜的消耗后,被削减成稀奇古怪的形状,甚至连形状都没了。
它们有的形单影只,有的成群结队,主要以怨气为食,许是饿久了,一时之间打得不分敌我,只为争那一点点食物。
突然之间闯进来两个活人,所有鬼物不约而同望向同一处,争抢的动作慢了下来,虎视眈眈地盯着疑似猎物的活人,似乎在考虑着该如何动手。
这片林子是从码头通往颖川城中心的必经之路,由于林中时常闹鬼,且这片海域时常有人失踪,于是乎这个码头慢慢地就被当地人废弃了。除非是专门降妖除魔的道士以及修仙者,或者不知情的外地人,否则一般情况下,平常人压根不敢靠近,更别说穿过树林了。
头顶上鬼火蠢蠢欲动,眼冒绿光,它一眼相中了绿色衣服的食物,一溜烟从头顶扑下来,想着大吃一顿,不成想不知从哪里冒出什么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蚕食入腹。
见此,其余鬼物放弃争夺那点少得可怜的食物,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下面的两个人。
“上次来,这里还没闹鬼呢。”
“姑娘,上次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景凝打开不知从哪里抽出来的卷轴,从废弃码头看到树林闹鬼,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人是不是光吃饭不做事?收集的什么资料啊?谁要看颍川的风土人情?他脑子是不是有病?我明明让他给我找人来着!”还夹带着一张地图,简直是无语凝噎。
唐意快人快语:“可是长荷辟谷了,他不用吃饭。”
不说还好,一说就急火攻心,景凝怒道:“他辟个屁的谷!天天喝酒吃肉,欠钱不还就算了,打架斗殴也算了,偏偏是在我的地盘里拆屋砸墙。”
树梢轻动,露出一点月色,树后藏着的人借势看清了那几只东西,微闪的银光,看形状比较像是蝴蝶一类的。
风声簌簌,银蝶察觉有人靠近,盘旋在景凝头顶,慢慢地钻入她的发间。她循声仰头望上,一道剑气由上空劈下,落在唐意脚边,仅有毫厘之差。
紧跟着一个人跳下来,动作利落,举剑就杀,那些鬼物欺弱惯了,冷不防来了一个硬茬,意识到不好欺负,掉头就跑。
不止一人,还有一个身负长剑的男子。他倒是没有加入其中,行至两位姑娘身边,拱手作礼,抬头之际有几分惊诧之色,试探性问:“景凝姑娘?”
景凝轻轻点头,“正是。不知侠士是?”
她的神色自若,不远不近,将那份疏离拿捏得恰到好处。
“在下顾弥尔。”
“有所听闻,有幸得见。”
顾弥尔抿嘴微笑,这样一来整个人多了几分亲近,“实在不巧,大哥有要事在身,不如由我带姑娘回行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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铿锵一声,长剑回鞘。定眼一看,那些鬼东西被杀得差不多了,男子慢悠悠踱步而来,他高出景凝一个头,由上而下反复打量一遍两位姑娘,许是方才屠鬼的杀气未消,这一番眼神扫视,唐意挽着景凝的手不自觉收紧,她垂眸不动声色。
“你就是景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