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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天师

隐园已毁,白衣道士也不知去向,皇帝恼恨却也没法,对这个臭道士他情绪非常复杂,这位不是别人,正是龙虎山第四十八代天师张彦頨,六年前张天师入朝觐见,尽管此人年纪轻轻即被人吹嘘得道法通神,皇帝却不以为然,只当这类人不过装神弄鬼,骗些无知愚民,所以言语间便带了些嘲讽,张彦頨被呛了几句,他观皇帝面相早看出异样,再听得皇帝甚是藐视天师一脉,心中不忿竟不顾父亲的告诫,默默推算起皇帝的命格来,这一算心中越发惊疑不定,皇帝明明是早夭的命数,可是帝王之气竟又不衰,张彦頨年纪虽不大,但是相人无数,似这般诡异之事还从未有过,他不由得使出毕生所学推演起来,皇帝命格自是贵不可言,但是命理又十分冲撞,他凝起十二分精神,越算越是心惊,大热的天竟冒出许多虚汗,连皇帝喊他都没听到,张彦頨此时只觉胸中血气翻涌,这番推演颇为损耗元气,他堪堪排完卦,强压住涌上喉咙的一股腥甜之气,这时再听到皇帝唤他,他还未回过神来,匆忙抬眼间,眼底复杂惶惑的神情便没逃过皇帝的眼睛,皇帝问他可有不适,张彦頨赶紧摇头,再之后他越想装作若无其事,皇帝看他却越觉异常。

张彦頨暗暗后悔不该推算皇帝的命数,皇帝再问他,他便只送了皇帝清心寡欲四字,其余的话便不多说了,皇帝却暗暗留了心,他因着穿越而来本就心虚,张彦頨的一点异常都让他猜疑莫非他看出了什么,他心想这个臭道士难道竟有些本事,不管怎样,这个人是不能放他离开了,皇帝不动声色,待张彦頨要离京了,却忽然下诏,加封张彦頨为正一嗣教真人,赐金冠玉带蟒衣银币,留居京邸。

别人只道皇帝宠信张彦頨,留他在身边谈道论法,张彦頨却是心知肚明,只悔自己到底年轻掩藏不住情绪,终究是让皇帝生了疑,父亲生前便算出他有这一劫,不想正应在皇家,往后是福是祸也只能小心应对了。

张彦頨再次被召见时,屋内便只皇帝一人,嘉靖帝目光凌厉,张彦頨将示弱进行到底,只希望皇帝以为他不过是靠点方术伎俩骗吃骗喝的神棍,不想皇帝竟不放他回去,而是将他留在了宫中,除了皇帝身边的心腹太监,没人知道他被安置在了隐园,六年前的一天风和日丽,皇帝将他带到这里,皇帝指着两间竹屋,告诉他这就是他今后的居所,张彦頨知道他再是藏拙也没用了,看来皇帝是要将他困死在这里了,果然皇帝接下来便道:“天师今后便住在这里,安心为朕炼丹祈福,龙虎山一应事务朕已派人去料理,你就不用挂心了。”

张彦頨心里一沉,龙虎山是他的根基,又不是朝廷的衙门,就是他这个当家人不去坐镇,也没有朝廷来管的道理,张彦頨按住不悦,问道:“皇上将臣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不妨直说吧。”

皇帝悠悠的目光望过来,张彦頨也不闪躲坦然回视过去,皇帝的目光没有几人能接得住,包括太后与内阁诸人都甚是畏惧他,这个张彦頨竟显得平静之极,这份气度倒令皇帝十分欣赏,皇帝突然放松了表情,道:“龙虎山朕听闻已久,想来天师必不是浪得虚名,朕要你找一个人,只要找到她,你便可以回去了。”这话听着客气,但皇帝眼中锋芒一闪,威胁之意甚重,分明是说找不到他想找的人,你这辈子就不要想离开了。

张彦頨问道:“何人?”

皇帝郑重道:“一个女人。”

张彦頨心说不过一个女人,这有何难,便道:“皇上只需拿来这个女子穿戴过的衣物或使用过的物品便可。”

皇帝却拿出一本卷轴,徐徐展开,久久才道:“她,或许已不是这副模样,但我知道她一定存在于这个世间,你若能将她找出来,什么条件朕都答应你。”

张彦頨不是神仙,没本事凭一幅画像就把人揪出来,他老实的摇头道:“恕臣无能,仅凭一幅画像,臣实在没有办法。”

皇帝又道:“八年前她身上应发生了一些变故,其他的朕也不清楚了,总之你要想法把这个女子找出来。”皇帝说着一甩手离开了,张彦頨细细思量,八年前父亲曾观紫薇忽暗而明,凑巧吗?八年前在这女子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张彦頨在隐园时日久了,慢慢发现紫禁城确是风水极佳,终年紫气缭绕,倒是个修行的好地方,便也静下心来,皇帝隔上数日便会来看看他,每次来都会发现张彦頨又将竹屋外修葺一番,每每修剪后竟又有清新之感,也不知道他哪找来的工具,居然还就地取材做了两把摇椅,这日皇帝走近了见他正半躺在摇椅上晒太阳,张彦頨瞟了皇帝一眼,又闭上眼继续假寐,皇帝哼的一声,便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两人静静的晒太阳,久久的张彦頨才开口道:“不知皇上驾临,恕臣失宜。”

皇帝重重哼了一声,道:“哪次朕来你不是这般失宜?”

张彦頨打个哈哈道:“皇上要问臣进展吗?”皇帝不说话,他便接着道:“没有。”皇帝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失望是有的却也习惯了,这六年来,他唯一的答案就是‘没有’。

初时皇帝来竹林找他是想要答案,慢慢的,他倒真喜欢到这里坐坐,面对张彦頨他不用端着皇帝的架子,张彦頨破罐破摔,反倒不像别人那样怕他讨好他,甚至常常对他怠慢之极,可越是这样,皇帝反而觉得自在不少。

别看张彦頨待皇帝漫不经心,实则他是处处留着小心,虽然皇帝待他一副随意亲近的态度,可他还没糊涂到把皇帝当个普通人,这位皇帝看着和气,可他知道这位翻起脸来是六亲不认的,皇帝似乎料定张彦頨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亦或是这么久了不见进展,这会想点拨他寻找那个女人的线索,便也不兜圈子道:“你们龙虎山擅长奇门之术,听闻能呼风唤雨,驱鬼通仙,朕的面相早被你相过无数次了吧,你若看出什么了,何必藏着掖着?”

张彦頨不说话,皇帝接着道:“嘉靖元年庚戌子时朕有一劫,却平安度过了,天道轮回,朕的宿命罢了,她与朕一般。”皇帝说着扔给张彦頨一个小瓷瓶,“你不是要朕的指尖血吗?这便可以布阵了吧?何时能布好?”

张彦頨摇头道:“不知道,臣尽力一试吧。”

没想到这一面后,隐园焚毁,张彦頨也不见踪影了,皇帝大怒,立即招来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隐园的焦土他都派人翻遍了,也没找到张彦頨的尸体,他恨恨的想臭道士一定是逃出皇宫了,他料想臭道士不敢跑回老窝龙虎山去,只命陆炳暗访张彦頨的下落,另外诏令天下,寻访能人异士,同时拟分祭天地日月,建立四郊,建圜丘方丘于南北郊,以二至日分祭,建朝日夕月坛于东西郊,以春分秋分日分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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