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是无利不起早,宫里头的女人更不会费尽心思去做无用功。
宋昭取过茶盏,添了一盏温水递给容悦,
“惠嫔若是甘心成为皇上的棋子,那么她就不会在私底下搞出这么多事情来。姐姐的父亲虽是水师提督,手握兵权位高权重,但水师提督统领掌管的是水路官兵,到底和宁家是不同的。
皇上不会疑心姐姐母家日后会生出谋逆之心,也就不会忌惮姐姐的孩子。相反,皇上膝下子嗣单薄,若知道姐姐有孕,定该不胜欢喜才对,皇上又如何会授意惠嫔,让她去害姐姐的孩子?
再者,我身后早已没了母家的支持,承煜又是皇上的贵子,皇上更不可能会容不下他。所以从当日承煜被害一事开始,只怕惠嫔早就已经有了自个儿的谋算了。”
容悦道:“当日为了追查承煜在梅苑遇险一事,你我有心故技重施,让背后之人露出马脚来。那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皇后,皇后也变相承认了此事。可若这事是惠嫔所为,皇后贸然认下,难不成所图是想让咱们放松警惕,由着惠嫔继续做些伤天害理的事?”
她眉心隆起,紧紧攥着手中杯盏,“如此说来皇后岂不是也知道惠嫔的身份?”
宋昭冷笑着摇头,“皇后心思细,多少有些察觉。至于她知道多少,咱们就不得而知了。她当日急着将所有的嫌疑都揽在自个儿身上,就是想替真正对承煜动手之人打掩护。可皇后这么做,却也会让惠嫔觉得她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更容不下她。”
宋昭听着窗外渐密的雨声,觉得有寒气从菱窗缝隙处透进来,催得人汗毛耸立,不觉拢紧了衣衫,
“惠嫔既然不甘心成为一枚棋子,她自然就有自己的谋算。姐姐想,她也是皇上的妃嫔,日后她若也有了皇上的孩子,便是有了夺嫡的资格。
所以无论如何,除掉皇后,对她都是有好处的。毕竟皇后的心思诡谲不易为人掌控,可贵妃却是个莽撞易糊弄的。倘若皇后彻底倒台,贵妃一人独大,皇上又容不得宁家,如此,这宫里头排在前头的人一个个都倒下了,才会有惠嫔粉墨登场的机会。”
“那可不成!”容悦忽而攥紧宋昭的手,满面忧思道:“若是皇后和贵妃都倒了,那这宫中唯有你是最得皇上爱重的宠妃。且承煜又是贵子,你们母子身份何等尊贵。贱人错了心思,只怕下一个要对付之人就会是你!”
后宫如同一棵枝叶繁茂错落复杂的参天大树,权力交叠便犹如一层密叶盖着一层,
等皇后和贵妃这两处遮蔽在宋昭头顶上的枝叶被风雨摧残凋落后,那直面雷雨之人,就唯有她了。
“惠嫔仰仗的是皇上现阶段对她的信任,可皇上对她的信任又能持续多久?”
宋昭讪笑着摇头,“咱们的皇上,除了自己,谁都不会信。”
容悦道:“那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皇上失信于她?”
“自然不能。”宋昭沉下眸色,细细思忖了半晌,道:
“只是这事十分棘手,我一时也想不到个万全的法子。寻常的算计若落到惠嫔身上去,贸然出手,只怕会反噬自身。不过我今日是唯一一个站出来替她说话之人,起码也能消解她心中的几分顾虑,不叫她知道咱们已经开始疑心她。”
她轻拍着容悦的手背,以此宽慰,“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如今姐姐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也希望姐姐日后要做什么事,总能提前知会我一声。彼此有商有量的,才不至于临时乱了阵脚。”
容悦颔首应下,“我明白,今日事不与你说,是知道你一定不会答应我以身犯险。可日后不会了。”
见容悦情绪稳定下来,今日她也实在折腾的辛苦,宋昭便嘱咐她好生歇下,安顿她躺下后便回自己住处了。
她走后,容悦兀自起身半靠在床头,
看着窗外骤雨打落嫩绿的叶,那一地的颓靡狼藉,正像极了她如今的处境。
只是新雨过后,落叶尚会生花,
而她的人生,却终究要落入泥泞里,溃败腐烂,不留余地。
这场阴雨连绵了数日,整个苏州城都笼罩在层层黑云之下,
明明是晌午的天,却瞧着和傍晚无甚差别,压抑得令人窒息。
人人都被这恼人的阴雨天碍得扫了兴致,
可唯有宸贵妃满心欢喜,
这日,她坐在窗边儿看着雨作珠帘,伸手随意拨弄着雨点子,莞尔道:
“流玥你瞧,这雨落下来跟珍珠似的,倒是好看。”
流玥偷笑道:“主儿心情好,自是见着什么都觉着好。”
“乱说。”宸贵妃娇嗔道:“本宫哪里心情好了?这天跟漏了一样,日日下雨哪儿都去不了,闷在房中心情能有什么好的?”
流玥道:“是呢,等雨停了皇后被送回宫中,娘娘心情才该大好!如今皇上让娘娘亲自主持亲蚕礼,这可是咱们启朝自建朝以来从未有过的殊荣。奴婢瞧着皇后这次是真的招皇上恼了,若皇后因此被废,那皇上定是会让娘娘荣登凤位,位主中宫,母仪天下的!”
“你啊~”宸贵妃笑着在流玥的脸颊上拍打一记,“小嘴巴巴儿的跟抹了蜜似的。也别光嘴上讨巧了,亲蚕礼的事宜可都安排妥当了?”
“一切都妥当。”流玥将一本册录递给宸贵妃,“娘娘瞧瞧可还有要修改之处?”
宸贵妃粗略翻了两页,心却一早都飞到了萧景珩那儿去,
她合上册录忽而起身,“这许多细节还得跟皇上敲定,走吧,咱们去找皇上。”
主仆二人一路踏雨来到萧景珩所居庭院时,见江德顺正在偏门那里训斥着宫人,宸贵妃也就没让他通传,兀自朝着萧景珩的房间走去。
立在门口正要叩门之际,隐约间仿佛听见了里头有攀谈声,
想着或是萧景珩在和朝臣商议什么要事,宸贵妃便打算携流玥现在偏房候着。
可正要走,却听见里头的人沉声说了一句,
“皇上,宁家父子已经拿下,交由兵部尚扣押。三日后,会由兵部尚连同御斩使一并监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