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忆2 斯内普有一个秘密的小匣子,那是一个生锈破旧的饼干盒。他还记得这是某一年圣诞节他妈妈送的礼物,里面的饼干他和莉莉在那个圣诞节分享着吃掉了,空盒子则被他用来装别人寄给他的信。 这个“别人”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特指,特指伊芙琳。 因为她给自己写的信永远是最多的,而且在他们还没有交往之前,斯内普就承认,伊芙琳的信也是最有趣的。 她的信有一种奇妙的魔力,这一点斯内普是在发现自己每次在阅读她的信时都会莫名其妙愉悦起来后才发现的。很快他就找到了这种情绪魔力的源头:伊芙琳的语言表达能力很强,她很擅长以字传递自己的情感,所以在阅读她的信件时,他会不由自主地跟随她的描述心绪起伏。 一般来说,她在信里喜欢东拉西扯,没什么特别集中的话题,但她在絮絮叨叨时放松自然的情绪却能传递到他这里,就像是迷情剂的香味一样,四处弥漫。 又是一年圣诞节。 炉火前,斯内普端起生锈的小盒,他小心翼翼地掰开盒盖,从盒底抽出了信封边缘都被磨得有些发白的、最早的那一封信。 这是他和伊芙琳正式达成朋友关系之后,她给自己写的第一封信。 从信封中抽出信纸,斯内普的大拇指轻轻摩挲。从抬头称呼开始,每读一个单词,他都感觉有一个11岁的伊芙琳站在他的面前,摇摆着她那条金灿灿毛绒绒的尾巴,快乐而大声地用她那很特殊的语气和声调为他朗读: 【亲爱的西弗勒斯: 你到家了吗?我已经到家啦! 回家之后我妈妈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宝宝你是不是胖了?”,搞得我好害怕,于是马上跑去量了一下体重。 你猜怎么着? 我真的胖了!!! 我胖了10斤!!! 不过我转念一想,又给自己量了一下身高。果然,其实我也长高了,长了3厘米呢,这么一来体重增长就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啦。 吃霍格沃茨的饭也能吃胖,我真是服了我自己。 对了,我好像没有问过你,你喜欢霍格沃茨的饭吗?我觉得你应该不讨厌吧?但是我没觉得你上学之后有胖多少,可能因为你天生骨架子就这样,我也很难想象一个发胖的你哎。 没关系的,你结实一点更好嘛,结实一点,两条胳膊比大腿还粗,这样一拳就能把波特和布莱克锤飞!砰! ——西弗勒斯·斯内普是一位魁梧男子,肩膀好像双开门魔药柜! 不过你瘦瘦的样子也很好看,没关系,反正巫师也不用肉搏。 说起肉搏!我最近也想锻炼锻炼,所以从我家仓里把我爸的飞天扫帚翻出来了。这把扫帚是别人送他的,但他一直没用过,所以现在这把扫帚是我的了! 我给它取名叫‘五菱宏光’,我祈祷它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飞得很烂,因为我恐高,我总觉得飞天扫帚不靠谱,怕飞到半空它就给我甩下来。所以我正在逼自己克服这种恐惧心。我带着一把门钥匙,门钥匙连着我的卧室,要是我真的从天上掉下来了,我就马上摸门钥匙传送回去。这是我给自己的保险。 不得不说,有了门钥匙之后,我敢飞到房顶上了!虽然我还是不敢飞得太快,但至少高度上有了新的突破! 在开学之后的飞行课上,你就可以看到我的进步啦! 昨天下了一场雪,今天我就没出去继续练,窝在房间里给你写信。其实下雪倒也不会影响练习,只是我犯了懒,不太想出去。我不喜欢下雪之后很多人踩过的地面,那种地面又脏又滑,每次我都得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维持平衡,手也会很冷。 但我决定,在雪停了之后出去堆雪人! 你会想要看吗?其实用窗台上积起来的雪就能堆雪人哦!可以团起来拳头那么大的雪团子垒起来,这样就是迷你雪人了! 下雪之后可能会更冷一些,你要记得加衣服,晚上多盖被子,如果被子不够就用大衣压在被子上。 这几天不飞的时候我在学做饭,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喜欢吃大米饭?我决定自己在家给自己煮饭吃!第一步就是买电饭锅!这几天我要从我爸那里坑点钱,去一趟对角巷换点麻瓜的钱,然后去唐人街买电饭锅和调料,还有各种蔬菜之类的。 如果买不到电饭锅,没有饭也没关系,我家有做饺子的原材料,圣诞节也可以吃饺子嘛。 我先试试牛肉白菜馅,如果在唐人街能买到酸菜,我就做猪肉酸菜馅的! 我跟你说,猪肉酸菜馅的饺子超超超超好吃!超级
超级好吃!真的很好吃! 等我成功了就给你寄点过来! 哦对了还要买铁锅…… 我感觉我也没写什么事情,怎么不知不觉一张信纸就见底了?好吧,今天就先写到这里,我一会儿要去清点一下零花钱,然后找机会出门了,嘿嘿。 我小时候爸妈都不怎么让我出门,现在我觉得是叛逆反抗的时候啦! 出门!冒险!买锅! 圣诞节的时候再给你写信!拜拜! 你的,伊芙琳·克劳奇 ps我忘了说了,我的小毯子织好了!!!但是毛毛还剩很多,所以我打算再织条围巾。你会想要吗?你想要的话我给你留一条!】 轻轻拂过最后的落款,斯内普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微笑起来。 是的,他最后还是拥有了那条由她的尾巴毛织成的围巾,现在那条围巾整齐叠放在箱子里,和其余伊芙琳留在他这里的衣服一起。 继莉莉之后,伊芙琳是他拥有的第二个朋友,也是给予了他最多肯定和善意的朋友,直到后来,他们也不再仅仅是朋友。 他还记得在圣诞节放假时返回伦敦火车上的那场谈话。 那天在上火车之后,伊芙琳好像比平时要更亢奋一些,她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嘴巴一刻不停地在找着话题,就像是斯内普见过的喝醉的人一样。 但她的尾巴却一直无精打采地垂在后面,好像一条假尾巴。 在几个月的相处观察之后,斯内普已经可以通过伊芙琳尾巴的活动简单判断她的情绪了。其实平时的伊芙琳也挺好懂,因为她说话做事不怎么弯弯绕绕,开心就笑,不开心就不说话,生气了就直接呛声,尾巴起到了辅助情绪表达的作用。 高兴的时候整根尾巴都会摇摆,平静的时候只有尾巴尖儿偶尔动一动,不高兴的时候尾巴一动不动,紧张害怕的时候尾巴夹在两腿之间,甚至会缠在腿上,被吓一跳的时候整根尾巴都会炸毛竖起来。 一般来说,如果伊芙琳脸上的情绪和尾巴表达的情绪冲突,那以尾巴情绪为准。 因为她好像根本没想过控制尾巴的行为。 这一次,就是尾巴暴露真实情绪的经典时刻。伊芙琳看似兴高采烈,但从尾巴的颓然表现来看,她其实一点也不高兴。 斯内普有些好奇。 毕竟现在她是在和自己还有莉莉同处一个包厢,这是一个她完全可以放松下来,不必掩饰自己的环境,为什么她还要强行表演出一副快乐的样子? 原本斯内普以为伊芙琳的伪装只能持续短短一会儿,出乎他意料的是,她的毅力非常强,竟然让她一直坚持到了火车即将到站。 在莉莉离开车厢,只留斯内普和伊芙琳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斯内普决定不再克制自己内心的好奇。 毕竟从第一次见到伊芙琳开始,他就特别特别想弄明白她那条尾巴的事情。 “你今天不开心。” 斯内普用的是陈述句,开口的同时,他也在观察伊芙琳的神色。果不其然,金发的小姑娘忽然僵硬了,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和慌乱,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像她这样的人应该很难保守秘密吧,斯内普想,紧接着又问:“既然不开心,你为什么还要装得很开心?” 她瞒了自己和莉莉什么事情? 伊芙琳的尾巴毛又有点炸,她紧张地转动眼珠,声音都有点发干:“因为……因为我想让你们两个尽量开心起来。” 斯内普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因为他完全不觉得有这个必要:“但是我和莉莉没有不开心。” 伊芙琳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有没有不开心,但是我想让你们感觉更……更舒服一些,就是说,我想要你们在和我相处的时候能尽量多留下一点开心的回忆,嗯……就是……就是……” 她越解释越乱,也越来越着急,看到她这副有点傻气的样子,斯内普大概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伊芙琳是个情绪丰沛,看起活泼直爽,实则内心细腻的人。 她一定是在即将离别之际觉得有点伤感,然后推己及人地觉得他和莉莉也会因为要和朋友分别感觉难过,所以就自顾自地开始照顾他们两个的情绪,就像是过去无数次她在波特和布莱克嘲笑他的时候突然跳出来怒气冲冲地替他反击一样。 伊芙琳是个有点善良过头的女孩子,斯内普偶尔会觉得她这样活着很累,但他倒并不讨厌成为她散发善心的对象。 斯内普不是很在意,但伊芙琳倒是纠结上了。她揪着那条尾巴的毛毛,小心翼翼地问他能不能给他送圣诞礼物。
“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是我自己想要送,毕竟,毕竟我们从入学第一天就认识了,然后还一起上了半个学期的课,虽然我们不在一个学院,但是缘分就是这样,对,这是缘分,上学一线牵,珍惜这份缘!我是说,呃,我是说……啊我在说什么东西!” 她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尖儿,看起来为自己的失言无比懊恼。 这种有点过激的反应引起了斯内普的疑惑。 她今天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反差,遣词造句时谨慎紧绷到没有必要,这让斯内普越发怀疑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才这样行止失常。 “你今天怎么了?”他问。 伊芙琳慢慢地蜷缩起来,他看着她缩成一个难过委屈的金色毛球,就像他在蜘蛛尾巷看到的下雨天缩在屋檐下怕人驱赶的流浪狗。 “我只是,有点舍不得你和莉莉。但是我又不好意思直接说,我怕让你们两个也伤心,所以……” 她嘟嘟囔囔地说着,脸上发红。 他猜对了。 斯内普看着她委屈巴巴的模样,无端觉得她把自己简直写在脸上的心思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样子又傻又可爱。 他听到自己笑了一声,因为他没控制住,而且他觉得自己也确实没必要控制。 他就是想笑。因为伊芙琳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好玩。 伊芙琳的脸越发红了,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生气:“我,我知道这样很奇怪!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我就是喜欢和朋友们凑在一起,没有办法嘛!一想到这一个月都没法和你们在一起玩了,我就觉得好无聊!” 斯内普觉得她的烦恼简直是没头没脑:“你可以给我们写信。” 伊芙琳没有被他给出的解决方法安抚到,她抱住那条尾巴,五官都皱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家的地址,而且直到刚才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给你写信。我怕打扰到你,毕竟同学突然给自己写信这种事也挺奇怪的,还有,就是,因为我也不知道……你觉不觉得我们是朋友。” 最后一句话她简直是从喉咙口里挤出来的。斯内普稍愣,下一秒,伊芙琳猛地抬起头,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也像是彻底不管不顾,声音放大,表情也像是要去刑场就义一样决绝: “我很想和你做朋友!我只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你很好,我早就想和你做朋友了,从在火车上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想!” 她的眼睛好亮,表情也非常郑重,郑重到斯内普根本没有办法把这些话当成玩笑。 火车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斯内普毫不费力地就回忆起了几个月前的情形,那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他们挤在一个小小的车厢里,他注视着对面的伊芙琳,看她那条尾巴随着对话的进行忽地摇摆,又忽地僵硬。 那时候斯内普还很疑惑,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开口后她的尾巴就会开始剧烈摇晃,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她的表情还好端端的,尾巴却猛地落下来。 哦,原来如此。现在他知道了,那是因为她内心真正的情绪在随着他的反应而起伏。 那不是狼人的善变,也不是尾巴的独立意识,只是名为伊芙琳·克劳奇的小姑娘敏感忐忑的试探心。 原来她那么早就对自己感兴趣了? 但是,他在那时候的形象也并没有多出色,为什么她会那么早就想和自己交朋友? 斯内普脑中的想法跳跃得飞快,一条一条纷杂地闪过,最终被一片满足的喜悦淹没。 那是人类最基本的情绪,是被人肯定、喜爱后,最简单的欣喜。 他也不讨厌伊芙琳·克劳奇。虽然她有时候说话做事像是不过脑子一样傻,还有一条古古怪怪的尾巴,内心敏感又情绪多变,太喜欢多管闲事以至于总是让自己内心消耗过度……但是她也同样聪明,比同龄人有着成熟许多的见解,成绩不错,能跟得上自己的思路,不会对他耍心机,说话出人意料又有趣,永远给他一种快乐轻松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和伊芙琳·克劳奇可以是朋友。 反正她都这么喜欢自己了,而且交朋友也是她开口要求的。 “我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斯内普说出这句话之后,感觉自己的胸口也在微微发涨,那是喜悦的余响,满足的回音。 看,他也并不是不受欢迎嘛。 回忆到此处,二十年后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摇了摇头,对那是还很幼稚的自己发出了否定的轻叹。 他确实不受欢迎,只是碰巧,伊芙琳正喜欢这样其实不受欢迎的自己。
那是他这一生弥足珍贵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