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珝歌幽幽地睁开了眼睛,望着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房间,有些许的错愕。 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大德殿西堂,那个她睡了十几年的皇宫,而是她尚在太女时期,太女府的卧房。 太女府不是十几年前就拆掉了吗? 她猛地坐起来,目光环视着四周。 没错,是她记忆里的摆设,还带着记忆里遥远却熟悉的气息。 一个大胆想法蹦入她的脑海,南宫珝歌连窜带跳下了床,奔向铜镜前。 偌大的落地铜镜里,映出一张绝美却青涩的脸,让她熟悉,却又怀念。衣衫随意地散开,雪白细腻的肌肤袒露,胸前的弧度呼之欲出。 南宫珝歌撇了撇嘴,某个部位的发育,还未到巅峰状态啊,这个状态让她不是很怀念啊。 不过,胸口上,一个若隐若现的牡丹花纹样,吸引了她的视线。 像是才勾勒出的纹样还来不及上色,浅浅青黛的轮廓,在雪白的肌肤上,散发着魅人的光泽,不似纹身的色泽死板,更像是浑然天成的印记。 她的耳边,仍然残留着任霓裳慵懒的声音:“以我之血,为你之引。当你遇到魔族血脉后人,它自会有所反应。而当你得到他之后,这花瓣便会添上一笔,直至圆满。” 当乐瑾推开殿门,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太女殿下扯着衣服,低着头,对着自己的胸口神色复杂的表情。 难道太女殿下对自己某个部位不满意?又或者是太过满意,以至于看入神了? 毕竟,自己伺候太女十几年来,太女自及笄之日开始,就拒绝了皇上的纳侍,也拒绝了朝中大臣让她成亲的奏本,更是不逛花街不入柳巷,任由京师中无数男儿心碎裂一地。 难道,太女是因为自己太美了,所以揽镜自照,爱上了自己? 老伺人内心的戏南宫珝歌是不知道的,她的内心深处,是一万头奔跑的野马,咆哮在内心深处的脏话。 一瓣花瓣代表一支血脉,难道不可以是三角梅?四叶草?五瓣樱?这层层叠叠上十瓣的牡丹是什么意思?要她这辈子操劳致死么? 难道,她上辈子没干的活,这辈子要她双倍补偿?这也太过分了吧! 她没有指天画地咒骂那个任霓裳,真是上辈子修行的太好了。 某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身边的乐瑾终于忍不住了,试探着小心开口:“殿下?” 南宫珝歌顺着声音看去,静静地盯着乐瑾,眼光深沉,神色不明。 这样的眸光,让乐瑾有些不敢直视。 在她印象里,太女殿下一向冷静自持,清高孤傲,但绝少有这样锐利的视线,在触碰的瞬间,就下意识地挪开了。 这种眸光,更像皇上在朝堂之上时含而不露的眼神。明明殿下不过只是睡了一觉,为何却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看着对方的局促不安,南宫珝歌嫣然一笑。 这一笑,直笑的乐瑾魂飞魄散,心神不安。 从小到大,太女都是冷淡清浅的神情,这种甜到发腻的笑容,对她而言,不啻于毛骨悚然。 “太女,您还好吗?”她哆哆嗦嗦地开口。 一句问话,换来一个比刚才更大的笑容。 完了,太女一定病了,要不要宣个太医来瞧瞧?某人心中如是思量着。 “见到你,真好。”南宫珝歌慢悠悠地开口。 乐瑾一个激灵。 太女不过睡了一觉,没见自己也就几个时辰,这……这…… 她却不会知道,此刻南宫珝歌心中所想。 自从她登基为帝,乐瑾始终在身边伺候,却在三年前因病而去。再见故人,恍如隔世,对南宫珝歌而言,心中的感慨与激动,早已如潮水汹涌。 高处不胜寒,故人长绝,她一生孤单,追求那至高之境,却是连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曾经她以为,那是她的宿命,生离死别早已看开,如今才明白,并非不在意,而是不敢在意。 也许,任霓裳说的是对的,什么狗屁责任,都比不上至亲之人在身边重要。 “今天什么日子?”南宫珝歌小心地开口。 乐瑾战战兢兢:“大年初一。” “我问的是年,今年是天嘉几年?” 乐瑾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英明神武的太女大人,这一觉莫不是睡傻了,连时日都不记得了。 尤其是,太女殿下始终在脸上浮现的诡异笑容。 南宫珝歌忍不住笑了,她真的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十七岁那年,都说人生不可重来,而她,重来了。 乐瑾:“殿下,依照礼法,您该进宫向皇上,凤后叩谢皇恩了。” 南宫珝歌怎么会忘记这个日子,天嘉十九年的初一,她进宫叩谢皇恩,同时向母皇提出了一个要求,此生唯求复兴魔族血脉,断情爱,绝姻缘,一向宠爱她的母皇凤后,虽然眼中百般不情愿,却还是答应了。 之后,母皇将皇家天下三千道观,都赐给了她。才有了后来她谪仙临世,拯救苍生的种种传说。 回到这一日,她注定是来改写那个决定的。 乐瑾恭敬地捧着手中的裙子:“太女殿下,请更衣。” 南宫珝歌的视线落在那月白色的衣衫上,在她三十多年的人生历程中,穿的最多的就是白色,月白、霜白、梨花白,总之,清冷到底。 南宫珝歌皱眉:“大过年的,有喜庆点的颜色吗?” 乐瑾一愣,“还有浅粉白、浅杏白……” 要不是放在面前做对比,南宫珝歌都看不出所谓的粉色和杏色,额头上的青筋又开始跳动了。 南宫珝歌迟疑着开口:“有红色吗?大红色。” 当艳丽如火的颜色上身的时候,南宫珝歌极度怀疑,这是乐瑾让人私下给自己做的喜服,不然以她前世的性格,这种颜色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在她的衣柜里。 华丽的衣摆绚出烈焰的波纹,乐瑾忽然发现,曾经以为冷白色才是最配自家太女殿下的想法,简直大错特错,唯有这极致的浓艳,才配得上天女殿下侵略如火般的容颜。 一边为少主整理的衣衫,老奴的碎碎念忍不住开始了:“殿下啊,今日进宫,若是皇上提及为您选亲,您就好好挑一门,哪怕迎几个夫侍回府也行,这太女府委实太冷清了。” 这种碎碎念,乐瑾知道殿下不会听,反正她也习惯了,每天不念上遍不舒服。 “好!”南宫珝歌含笑点头,转身朝门前走去。 直到她跨出了门,那个呆滞的人终于像是反应过来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乐瑾热泪盈眶,她的少主终于开窍了,就是嘛,体贴温柔的美男,比那个冷清的劳什子修道有趣多了。 她现在要做什么?收拾出几间屋子做准备?还是让下人开始裁喜服?或者也可以把小少主的衣服一起做了? 老泪纵横的乐瑾,屁颠屁颠地出门,中气十足地开始指挥下人。 而一匹白马在街头飞驰而过,载着烈焰翻飞的裙袂,直入宫中。 金碧辉煌的皇宫,于她而言是那么的熟悉,但与自己无数次走过不一样的是,现在这里面的主人,是她至亲至爱的人。 烈马狂奔,景色飞掠,都太慢了,慢到她一刻也等不得。可是当人在殿前,心却开始忐忑,惴惴不安又惶恐期待。 “是珝儿来了吗?”威严又不失和煦的声音,瞬间湿了她的眼眶。 唯有孑然一身时,方知被牵挂时的满足,世间最可怕之处,并非无钱无权,而是无依无靠。 忍住眼眶的酸胀,她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心境,举步进了殿。 母皇倚在榻上休憩,父后在一旁悠然地饮茶。他们是皇家之人,却也是普通的母女,母皇一向不喜欢在大殿中正襟危坐地接见她,而是更像寻常人家般,在房中聊天说话。 当一袭烈火般的红卷入时,帝君和凤后呆滞了。 不能怪他们小题大做,实在是女儿不正常。 帝君忍不住搂住了身边的丈夫:“珝儿她,终于正常了。” 凤后也是一脸的泫然欲泣和欣慰,默默地点头。 所有的孺慕之情,都在母皇父后的相拥而泣里被南宫珝歌挥到了天边,以前的她,有那么惹人怨怼吗? 帝君一把拉过南宫珝歌,“珝儿,是不是有人逼你?母皇给你抓来,凌迟处死!” 骇然中,南宫珝歌飞快摇头:“不……” 帝君一挥手:“是不是有人着嘲讽你,母皇现在就下令,焚坑儒。” 南宫珝歌已经说不出话了。 帝君黑了脸:“还是说,街巷里有人传言议论?没事,母皇派出三军铁骑,扫平他们!” 自小,母皇和父后都是极为宠溺她的,宠到了一代英名帝王,可以为她说出焚坑儒铁骑相向的话。 上辈子不成为一名纨绔女子,简直对不起她这对头脑发热的爹娘啊。 凤后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脸,“珝儿啊,你想要什么,父后的私都给你,你喜欢红衣是吗,马上给你做一百套,不,两百套。”
帝君也是一脸欣喜:“你戴首饰了,母皇立即吩咐箴工局,调一百斤黄金,给你打造首饰。” 一百斤黄金?果然是母爱如山,压垮她啊。 南宫珝歌堆起了笑容,“那个,女儿想要……男人。” 瞬间,帝君和凤后被点穴般石化了,也不完全石化,至少两人的眼眶中,缓缓流下了泪水。 在二人再度相拥而泣之前,南宫珝歌赶紧打断了二人,“昨日,女儿得仙人指点,找到了如何复兴魔族的方法。” 她隐瞒了下了一切,只将任霓裳的话,当做是仙人指点,以她身上的纹饰为证,挑挑拣拣说出她的那段经历。 帝君一脸恍然大悟加追悔莫及的表情,咬牙切齿:“你的外祖母、曾外祖母、玄外祖母,留下的都是什么幺蛾子遗言,不带这么坑人的。” 很好,这是她一直想骂而不敢骂的话,母皇果然彪悍。 “男人还不简单!”帝君脸上露出一缕深沉笑容,“从即刻起,朕把这‘烈焰’境内三千家官妓坊,青楼,歌舞坊,都赐给你!” 南宫珝歌脑袋里嗡地一声,差点晕过去。 上辈子,母皇一挥手,三千家道观给了她。 这辈子,三千家青楼…… 昔年临风仙子,现在是风尘总瓢把子了? 这彪悍的人生,反转的也太霸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