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内瓷器飞溅,满地狼藉,宦官内侍跪在门口,无人敢上前劝阻里边摔东西撒气的小祖宗。
“陆允之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些年他到底结交了什么狐朋狗友?把他带到邪门歪路上去了!什么怜苍先生!什么京城第一美男!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嘉成公主眼睛红肿,满脸泪水,举起一个玉壶春瓶狠狠砸在地上,也不顾及脚底的碎片,跨过去寻找新的替代品出气。
暴怒打砸声和哭闹声隔着几面宫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淑贵妃和二皇子正在园中读,被这嘈杂声扰了清净。
长相与柳南春极其相似的二皇子皱眉,不耐烦地将摔到案几上。
“这个嘉成,死性不改,这脾气哪个夫君能受得了?”
淑贵妃也放下,幽幽开口:“她是公主,嫁给谁,谁都得受着。”
本就心烦意乱,此时更添烦躁,二皇子小心探身问道:“母妃,父皇为何还不将您立为中宫皇后,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
淑贵妃谨慎看向四周,见周围很是安静,才淡淡道:“你才被圣上解了禁足,在这宫里说话要小心。”
二皇子气呼呼坐回原位,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有一肚子怨气爆发,抓过桌上的直接摔到地上。
“小心!小心!您和舅父只会说小心行事!现在好了,小心到让别人捷足先登,四弟当了太子,咱们还有什么余地!”
淑贵妃叹口气,压下心中郁结,耐心劝慰,“这次能扳倒大皇子也算解了母亲心里多年的恨意,当年那个跛子女人何德何能,居然恬不知耻霸占皇后宝位多年,我一个高门贵女要对着粗野农妇磕头拜礼,还要低声下气的服侍她沐浴汤药,要不是我替她掌事,这后宫早乱套了!”
她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恭敬贤良,现在满是上位者的傲视,这宫中,再没有哪个女人能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不过,这跛子确实命硬,之前我忙着对付南宫禾和丽妃,让她苟活了这么多年,最后毒死她也费了我不少功夫,她不死!大皇子怎么会反?大皇子不反!南宫家那一堆豺狼虎豹如何对付!你又怎么能掌控神羽军!没有这军权,光靠你舅父和我,如何能与南宫家相助的四皇子势均力敌?”
大庆跛子皇后三十年目不识丁,礼佛参拜皆由淑贵妃陪同,后宫事宜更是交由她全权打理,若论中宫之权,实际掌握在淑贵妃手里。
为了嘉奖柳家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女儿,圣上还特意赐了“知礼有节”四个大字,柳南春花重金打造,挂在柳氏宗嗣正门,命子孙后辈人人谨言慎行,莫要给家族脸上蒙羞!
可谁又知道,就是这样处处标榜知礼有节的大儒士柳南春,背地里却是个心狠手辣,攻于算计,爱家暴的渣男。
“父皇当年就该立您为皇后,这样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那个病秧子不死,也应该轮到我来坐太子!”
淑贵妃起身,踱步过来,十分心疼的用手给他顺气。
“朗儿你别置气,你父皇当年被南宫家和各大家族裹挟,根本没有独立封后的权利,若是给我做了皇后,那南宫家能忍?更别说让他们在苦寒之地效死忠了!”
“那现在呢?皇后死了,大哥死了,南宫家都死了!我还是这个千年老二的二皇子!您还是协理六宫的淑贵妃!父皇心里到底有没有咱们母子俩!”
因为过于激动,他声音高了几分。
淑贵妃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小点儿声!朗儿,我跟你说过,这皇宫里处处都是你父皇的眼线,万事小心!”
“哎呀!”二皇子打掉她的手,气闷道:“母妃,您和舅父到底作何打算!父皇这身体,怕是不行了!再不行事,就怕来不及了!”
她戳了一下二皇子额头,“都说你长得像你舅父,可是他那算计谋略你是一点学不来!这是能着急的事吗?你放心,你父皇的病是慢性病,一时半儿要不了命!”
随即又拉起二皇子的手,语重心长说道:“当时京中大乱,我们也没有想到圣上如此果断,直接下诏立了太子,除了陆太傅,他没有和任何大臣商议,恐怕也是受了你大哥谋反的刺激,一时兴起,当时,你四弟又在东北打了胜仗,平衡了漠北一战的惨烈,为了抚慰南宫家亡灵,为了避免再生血光,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你父皇选中他当太子,也算顺应时势,勉力而为。”
淑贵妃放开手,回到桌前,眼里流露过一抹阴狠。
“你看,这才几个月,圣上便收回了太子手里的北府军权,还把立了战功的副将调往了西北,给他一个空空如也的东宫,整日忙于鸡毛蒜皮的政事,这不就是怕他结党营私,弑父杀君吗?毕竟,儿子杀老子,有一个就够后世耻笑了!”
二皇子点点头,“有了大哥谋反一事,父皇疑心病更重了,不仅东宫,连我宫外都添了很多陌生面孔,害我都不能随意出入舅父家!”
淑贵妃叹口气,摆弄起桌上散开的香料,研磨精细的粉末随微风飘浮,空气中有股奇异清香的味道,让人感觉惬意。
“原本说让你娶了阿灵做侧妃,和舅父家亲上加亲,没想到阿灵和那个蠢妇是一路货色,竟然胆大到要给你下药,若不是看在你舅舅的面上,我差点就要杖杀她了。”
淑贵妃十分不喜欢柳夫人这个嫂子,一直觉得她心智不全,不知何时就会发疯,奈何人家手里确实有本事,连自己这个制香高手都佩服不已。
“眼看做王妃是没希望了,那蠢妇又瞄准了陆家,但是你看,陆家也不是好惹的主,一个丫鬟就敢大闹柳府宴席,害你舅母当场下不来台,要不是家主背后示意,一个小小丫鬟又不是疯了,不要命的敢跟官身命妇对着干,连留在柳府教习都不肯,这明摆着是陆家要拒绝两家联姻之意,现在陆允之扮猪吃老虎,也是明摆着告诉圣上和惠妃,他陆家不会再做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二皇子不喜这味香料,揉揉鼻尖,没听重点,直接反驳道:“阿灵表妹太丑了!我才不愿娶她!侧妃也不行!”
淑贵妃拨粉的动作一滞,恨铁不成钢地将金勺扔到桌上。
“这些日子和柳府避避嫌,没事不要召见你舅父。大皇子的党羽都被斩杀,你三弟那里该贬官的贬官,该外放的外放,他现在夹着尾巴做人,自身难保,蹦跶不了多久了,漠北一战,只有你的门客安然无事,这次禁足,不过是做给言官看的,算作天家自罚,但你最好给我小心些,别成天掉进脂粉堆里不出来,等你做了皇帝,还愁没有后宫佳丽三千吗?”
二皇子邪魅一笑,将金勺递回她手里,嬉皮笑脸说:“母妃最疼我了!等我做了皇帝,您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淑贵妃看着儿子,嘴角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是啊,谋划多年,这条路该走到最后了!”
心中阴狠劲上来,在此之前,她还需要除掉几个拦路虎,陆明赫,首当其冲。
陆家,在大陆上屹立百年不倒,靠得就是陆家领路人的明锐直觉,和清醒的政治站队,当年扶持赵特成为庆帝有功,现在又扶持太子上位有功,如果不出错,家族下一个三十年富贵又万无一失。
可惜,遇到我柳家!
淑贵妃阴恻恻看向墙外,对着远处的侍女招手,随口吩咐,“朗儿,你先回去,我去永和宫看看那些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