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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荷夜雨

她没回答,对来自师叔的质问置若罔闻。由恪却没怪罪。任谁在几近窒息的情况下都不可能说得出话,他暂且体谅一下也不是不行。 他半垂着眼,沉默地审视着她。死生一线,此刻,紧紧系于他掌中。 人断气时是何模样他再熟悉不过,苍白、扭曲、狰狞如野鬼。 野鬼尚且搏一线生机,她却不动。 若非掐着这节脖颈的是他自己,他几乎很难相信一个修行人被人拿住命门时会显露出如此温顺的姿态。她额角沁着薄汗,眼眶微红润湿,唯一得以一动的是自微张着的口中溢出的涎液。 人被他弄得湿漉漉的。 这样子似乎称得上一句狼狈,可又不是。 由恪将晶莹的口水抹在指腹,缓缓推回她口中。烛火暗淡暧昧,使他的身躯化作一道黑影俯下,压在她身上,几乎能将人掩埋。 ……同样是鬼,怎么只有他会撕咬人? 此间第三只鬼——真正的鬼终于挣出,由恪放开扼着她的手,横掌一挥将扑至面前的黑雾拍散。隐线从他掌心生出,明明没有实体,黑雾却还是逃不过被扯住束在墙边的命运。 言九脱了力,一头撞在他腹前,两手紧紧揪着他腰侧的衣料。沉重急促的喘息声中由恪啧了一声,一手抵住她耸动的肩膀,似笑非笑道:“这东西好像很怕你会死,对你居然有点真心。” 他等了几息,于忍耐的边缘抬起她的脸,问:“还没喘够?” 她眼睛好像比方才还湿,气力尽都散去,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掌中。 “师叔,它不会吃掉我的——非要说的话,我觉得您看起来比它危险多了。” “您才会吃掉我。” 她说着这种出格的话,将由恪扯过压在床上,两腿分跨开,在他身上不偏不倚地坐了下来。 如此直白,由恪想为她的意图加以晦饰也难。 他不急,只是观望,对她大逆不道的行为不置一词,不加抵抗。即使被压在身下,也一点不影响他摆出身为师叔该有的严厉神色。 他把话扯回正题:“它已经在影响你了,你以为我怎么发现的——言九,你身上冒鬼气,别说你不知道。” “一点点而已啦。我又不会拘灵,想喂也喂不了,只给它吃一点点炁嘛。要不是您手段高,也发现不了我身上有东西不是?” 小姑娘这会儿好像缓过劲儿来了,又是撒娇,又是吹捧,甜腻地磨人。果然欠抽,非挨过收拾才会变乖。由恪抬手握住她大腿上那片发红的皮肉,方才那团黑雾使劲儿绞着她,越靠近内侧被磨的越红。他用力将软肉翻出,反问道:“什么炁非从这里喂不可?” 言九:“……” 也许这时候想这个不合适,但师叔这手……还真是漂亮。瘦削修长,根骨分明,浅浅的肤色下青色的纹路清晰,随着渐重的力气愈发凸显。这双手衬他的名头实在很有说服力——白蜘蛛——非是这样一双手不可。 非如此不能把那团绵软杂乱的丝线玩的出神入化。 此前就是这只手压在她手背上,带着薄茧的指尖挟着凉意,每挨过一处就像啃食过一处。 ……忍不了了,想吃。 “回神。” 第三声。 如果她还盯着自己的手出神,由恪不介意抽醒她。然而或许是出于杀手本能,她对危险的感知使她在被教训的边缘回过神,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不免让手心发痒的由师叔略感失望。 言九覆上他的手,哼哼唧唧道:“腿疼……” 事实证明这套只对唐妙兴有用,由恪反而掐得愈发重了,道:“该你疼的,受着。” 她忽然弓下腰蜷紧身子,两手几乎要把他手腕折断般握紧,带着薄汗的额头贴在他胸前,绵软温吞地喘了一息。这模样说是疼得太欠说服力,由恪蹙眉,再度拘住她纤细的脖颈,手肘撑直推开她的身体。 “你的事还没完,给我消停点。”他的注意力始终都在那只来历不明的孤魂野鬼身上,“别在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上下功夫,自己悔过收手,要么我多收拾你一个也不费事。” 两条路她都不要。见她摇头,由恪便将手收紧了些。 “那你想如何?” “师叔,”她道,“您替我保密。” “我不喜欢重复说同一句话,但如果你想真的很想挨抽,我现在就能成全你。” “唉……要不,我求求您?” – 很难界定究竟是谁拿谁取乐。身份上来讲,由恪天然带着一种不可违

逆的上位感,也因此被更高的、所谓纲常伦理所限制。要与她做出这种事,似乎非要隐晦曲折不可。譬如此刻,东窗事发的话,他大概会被人指控个“□□”的罪名。为了削减行事不正的心理负担,他最好能摆出如履薄冰的态度。 可由恪没有。 他没有道德,也没有欲望——貌似。 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此时此刻他一点反应没有。 她光着两条腿骑在由恪身上,夏日的衣衫就那么薄薄一层,他当然什么都感觉得到。然而无论她怎么动,他都一如既往,眉眼冷淡地盯着她看。 甚至连气息都平稳得可怕。 言九陷入了沉思。 不喜欢她?不对。若真如此,早在她去扯对方时候恐怕就会被一把把胳膊撅折——她由师叔这点烂脾气还是值得信赖的。 要不就是,三十七了……也难免。 丁嶋安毕竟是豪杰,身体素质不容置疑。于他而言,年龄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数字,三十出头也好、四十出头也好,她印象里他总是无比强悍的姿态,永远游刃有余。 十年,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 但不代表所有修行人都能如此。 “师叔……”她把手按在由恪胸前,垂下头道,“理解。要不用手试试?我也喜欢。” 短短一会儿,她从茫然开始,表情数次变化,最终定格成一副略带惋惜又同情的表情。由恪当然懂她的意思,只是半眯着眼没做声,听她自己嘟嘟囔囔的:“回头我跟唐皋前辈那拿点药——不说是您用,昂。诶,话说应该有吧?没有他一定也做的出来。就是不知道药效怎么样,拿您试药好像不太好……唔,找谁好呢……” 由恪气定神闲,插话道:“看来你很不满意。” 言九连连摇头,刚要说没有就被他覆上来的手堵了回去,变成一声含糊的咕哝。 “不然把守叫来一起伺候你言大小姐,如何?” 她惊得瞳孔一缩,短促地“呜”了一声。由恪不好说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只是觉得这小碎嘴子被堵的说不出话时的样子令人身心愉悦,愉目、愉情。 他满意地端详她眼中的怀疑之色——一秒。下一秒她又呜呜了一声,这次由恪听清了,说的是:“好。” 由恪脸色一黑,眉梢微挑,手臂硬的如同山石,一动不动,将她试图点头的动作扼杀于起始。 “行!想玩是吧?师叔陪你玩玩。” 隐线立刻四散翻飞,转眼间已卷起她四肢将人吊起。纤细坚韧、用来杀人的丝线根根绷进细嫩的皮肉中,深深浅浅的凹陷中不乏隐透着血色的几处。如陷入结网中的蝴蝶般动弹不得,由恪扶开她一侧的大腿,跪在她腿间不轻不重地扇了一下。溢出的低吟声中,他冷声警告道:“收声——吵的烦。” 她从未尝试过在窒息中被郁积的情潮淹没。 人为掌控的生与死使她潮热发烫,由恪把握得很好,总能在濒临边界之际及时松手。再度摄入空气,心脏剧烈搏动时他总会俯在她耳边说什么,却被心跳声盖过,半点也听不清。 只有一次她听到了。 只有一次,由恪抬起压在她颈上的一根手指,指着墙边那团黑雾问:“你猜猜,那东西有没有视觉?” 回答他的只有涣散的眸光。 – 晨光熹微,第一缕光透进窗子时由恪才将人从绑缚中放下。隐线勒出的印迹遍布周身,红肿热痛,薄被贴合上肌肤时,累得瘫在床上的人明显因这轻飘飘的接触瑟缩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正自觉做得过火,忽听她梦呓一般叫着师叔。由恪顿了顿,压低身子附耳到她唇边。 “师叔,真会弄死我的是您,不是鬼。” 由恪:“……” 抓鬼抓到人床上去是他有问题不假,可并不代表她有资格就这么不加修饰地说出这种话。 ——直直贯入他耳中,显得尖利、又刺耳。 能说出话之后,她即刻要表达的就是对他的谴责? 几时轮得到她来指点他做事? 由恪低低啧了一声,目光萦在她因缺氧而微张着浅浅呼吸的双唇,暗自思索将其缝起的可行性。干燥微凉的手不觉已轻轻抚上她的脸,指腹推开她眼角沁着的泪花。察觉到自己动作,他旋即撤手曲肘顶着床面缓缓坐了起来。 “少说两句,给自己留口气吧。” 言九早已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声压的极低的呵斥不知说给谁听。 他清癯的身形就此渐渐消散于阴影中,如一尾鹤抢在露珠坠地前飘摇而去,又如鬼

魅幻影消失在乍现的天光中。 最后一眼落在墙角那团蠢蠢欲动的黑雾之上,一声轻笑于室内闷闷一响又落下。 – 再从床上爬起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出了门,她毫不意外第一个遇上的是唐妙兴。 与其说遇上,她这位好师兄压根就是在等她嘛。 他刚想起身迎上来,言九便已钻进他怀里坐上他的腿。两脚前后晃荡,她搂着他的脖子蹭了蹭,道:“师兄,你们背着我吃什么好吃的了呀~” 唐妙兴答道:“二位师叔不在,皋哥没回来,我在等你。” 脑子还有点昏,她稍微处理分析了一下:“你也没吃饭吗?” “我还不饿。” 话不全是假,修行人辟谷有术,不重口腹之欲,身心清净反而有益。 “诶——你好厉害。我就不行。” 唐妙兴浅笑着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由恪临走前特意交代他不用管小九,话说了一半,又叫他今日不必出去了,和她一起看家。 他今日与言家那位大少爷有约,轻易推脱不得。说实话,他并不怎么喜欢和言家人打交道。没有谁对谁错,不是一路人罢了。 问题是——言九貌似就是言家人。 唐门附近几大家族门派,能养出这种任性娇气、挥霍无度的大小姐的仅此一家。何况每每谈及言家,她总显得熟稔又避讳,不由人不在意。他不知道言家内部有什么纠葛,竟能逼得她投托唐门。但那毕竟是她本家,或早或晚,她总要回去的。 为此,不得不和言家人培养点真真假假的交情。 也正因此,此次一行人与言家的交往全由他一人负责,事事都过他手。 言大少爷不好约,可—— 不能放着小九不管。 尤其是经过由恪的嘱咐之后,他莫名有些不安。 哪里……很奇怪。 毫无征兆的,唐妙兴忽然动手将她颈间胡乱系起的飘带解开,言九下意识避了一下,奈何没什么力气,只微微一动就被他扣着肩膀按回怀里了。 他语气轻柔地解释道:“这个有点乱了,散在腿上不好看。” 她眨眨眼,没说什么。由着唐妙兴将两条长长的带子打成一个近乎板正的蝴蝶结。 好在,她想,好在衣领并没有因为他的动作散下来。不然她一脖子指印还真不好解释。 换个人有如此动作她可能不以为然,但唐妙兴这人……她被从小治到大,太知道这位爷有多少弯弯绕了。 她不能不去猜测他到底想干什么。 平日里穿衬衫还要解两扣子、裤子上破洞恨不得漏半条腿在外面的人突然穿起高领衬衫,还长袖长裤从头到尾包个严实好像是有点反常。 怪不得他想要一探究竟。 诶,脖子他不可能扒着来看,胳膊腿儿可怎么说呢…… 她忐忑地看着唐妙兴借口容易蹭脏卷起她衣袖后面容从震惊转为震怒,而后乖乖地听话拉起裤腿给他检查。 红痕纵横交错,如蛛网盘结了她一身。一夜之间多出累累伤痕,唐妙兴不免有些气急,语气也随之冷硬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太阳穴堪称尖利的刺痛问道:“还有哪儿?还有哪儿受伤了?” 她哪儿敢实话实说,又不敢不说,犹豫了片刻指着腹前嗫嚅道:“好像有一点。” 实际上比有一点夸张得多,她只是仗着唐妙兴不敢解她衣服才撒谎。 唐妙兴朴素的理论知识很难使他他将这种伤痕与□□相连接,此时此刻他只是生气自己一眼看不到——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她就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究竟拿自己的身体当什么? 之前她就隐隐察觉到,不知为何唐妙兴对她受伤这事有点紧张得过度了。他轻易不肯训斥她,除非—— “小九,你昨晚到底干什么了……恪哥……恪哥为什么要打你?” “……没打……是我想练习一下隐线,不小心把自己缠上了。”她低声细语,故作委屈地抽了抽鼻子才继续道,“因为师兄你最近很忙,都不在家。我想和你待在一起,但是由师叔说我什么都不会,不许我去……我真的只是想陪你一起嘛……” 她说着就埋在他胸前小小声哭了起来,话说到这份上唐妙兴只有叹息了。出于本性他不可能相信这套说辞,奈何这话偏偏是从她嘴里说出的,听来分外诚挚、分外真心。 她都说想和他待在一起了,他还待如何? 唐妙兴务使自己相信她,抚着她的背哄她、安慰她、向她

道歉。待哭声平息,他将人抱起径直朝屋内走去。 言九抹抹眼泪,有些疑惑道:“师兄……?” “伤成这样不能放着不管,我替你上药。” 他的房间整洁干净得给人一种空旷之感,言九被安置在床上,她一挨着床连坐都坐不住了,干脆抖乱被子钻了进去。 唐妙兴找出药膏后见她无精打采地蜷在床上,于是屈膝压上床板俯身贴就她,一手在她额上试了试还不够,又与她额头相贴静了片刻。 他一直盯着她清透的眼瞳,看不见半点阴霾。如火光跃动的一双眼眸不会骗人,那她,自然也不会。 言九两手贴附在他胸前,抬起下巴在他唇上贴了贴,唐妙兴呼吸一滞,没有过多犹豫紧跟着便压了上去。顾虑着她一身伤,他手臂牢牢撑着身子与她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唯有双唇越覆越深。 明明是初次与人亲吻,唐妙兴却半点不用人教。她只是轻轻舔了舔他的唇缝,他就回以唇舌的吮吸舔吻,温柔又深入。□□滋长不为人所控,更难以抑制,唐妙兴却仍在她被亲得气喘吁吁时主动停了下来。 她今天状态不好,有些气短,他不敢再进一步。 言九追着继续磨蹭他的嘴唇,轻声问道:“师兄,你还生气吗?” 唐妙兴僵住了,粗重的喘息声猝然一断。他张了张口,吞吐了会儿才艰难道:“小九,你是怕我生气才……” 虽然实实在在做下了这等事,要他亲口说出“亲”、“吻”二字着实有些艰难。 酸涩之意顶上来,他就更说不出话了。 言九搂着他的脖子,轻易就将身形比自己不知道大多少、能完全覆着自己的人翻身压了下去。她带着这身伤,反而更加有恃无恐,不用担心遭到半点反抗。 紧贴在他脖颈上的衣领被理得平整锋利,坚硬程度和他这个人差不多。她以微凉的手指硬生生从边沿挤了进去,熨帖着他因情动而鼓动燥热的大动脉。 “师兄,”她从被扯散的衣物中精准地吻上他的脖颈,“我喜欢你才吻你——我最喜欢你、一直喜欢你、要多喜欢你就有多喜欢你。” “你相信我,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片刻,他不急不缓,如睡梦中无数次出现、闲事无数次演练的那样,回应道:“第一次遇见你开始,我就一直、一直都喜欢你。” – 初遇啊。 只不过她第一次遇上他,是一甲子后的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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