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踏入这间房,不同的情况,却是相同的心情。看着站在眼前这位自己需要称呼一声爷爷的老人,白阳心里百味杂陈,说不出的烦闷。
白不世如今年岁已高,尽管是位威名显赫的天元境高手,但依旧可以从他略显缓慢的步伐之中看出老态。
天元强者寿元足有数百年,可毕竟还没有回春之效,衰老的再慢,那也是在一点一点的老去,盯着老人强自拔直的身影,白阳叹了口气,缓缓道:“您休息一会吧。”
“休息?”白不世哑然一笑,指了指白阳,摇头道:“我这把老骨头,如果再休息下去,白家恐怕就真的要烂了。”
说完,白不世看着白阳,低声道:“让你看到了这种场景,你心里肯定对白家怨言更深吧?”白不世叹息了一声,不等白阳回答,便接着道:“白家现在的局势,实在不容乐观。直系中没有可用之人,外家和旁系又都是虎狼心胸,重用不得,如今白玄京撤去家主职位,虽然由你二伯白简能够暂替,但时间久了,也是一大隐患。”
瞥了眼沉默不语的白阳,白不世笑道:“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干脆不让你四叔白儒接替家主之位?”
白阳楞了楞,盯着眼前的老人,心里的想法还真的被他说破。
四叔白儒虽然不能修炼,但管理方面极具天赋,这些年来,掌管着家族的一些生意,也算是做的头头是道,可圈可点。白阳心道,若是不放心二伯白简,为何不让四叔白儒接掌家族之主的位置?
白不世拍了拍袍袖,指着房里的椅子,道:“十几年不曾与你聊过,今天我们爷孙好好聊聊天。”
白阳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那个椅子坐了下去。白不世轻车熟路的从房里取出了紫砂茶壶,唤来下人备好茶叶与热水,亲自烫壶,熏杯,泡了一壶清香四溢的茶水,缓缓说道:“你四叔虽然有管理头脑,为人也是忠厚,但他欠缺的就是一股子锐气。一家之主,不光要有仁德,更得有关键时刻的杀伐果断。这一点,你大伯白玄京便能够做到,只可惜他心术不正,也怪我当年醉心修炼,没有顾及他的管教。至于你二伯白简,虽然能力平庸,但胜在能够认清自己,该做的,不该做的,心里面都有数,由他来暂替家主位置,再加上你四叔的帮衬,短时间内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你六叔白浩然嘛,呵呵,这些年来我虽然始终闭关,但眼睛没瞎,耳朵也没聋,不提他也罢。”
挥了挥手,白不世将已经煮好的茶水,斟入杯中,手指弹在杯上,那茶杯便是直直飞向白阳,一滴茶水都没有倾洒出来。
白阳眼神一凛,凝势以对,罡气灌注在右手上,整个袍袖都在刹那间被撑的鼓起,金色烟雾四散弥漫,欲要阻止那茶杯的进势。可那茶杯飞速旋转之间,竟有一股无形的锋锐力量破开金色烟雾,直接将茶杯送到了白阳手里。白阳浑身微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的脸色,右臂每一块肌肉都在细微颤抖,卸掉了这股试探的巨力。
在白不世颇为满意的目光下,白阳端起茶杯,盯着四散清气,反问道:“您与我说这些是何意?事关家主更替,我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私生子,怕是根本做不了什么吧?”
十几年在白家所受的委屈,白阳仍然历历在目。那些不怀好意之人的所作所为,直至如今他都难以忘记,对于将这一切置之不理的白老爷子,白阳还是无法轻易释怀,所以语气之中仍然是带着三分疏远。
白不世也不介意,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沉声道:“你爹曾经是我最看中的儿子,也是我花费了最多心血,视之为己出去培养的未来族长。可是,现在他为了报仇,在东都大陆不知死活,我不要求你让他回来继承族长之位,但是,身为人子,你就不想知道,你爹和你娘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魔门神宗,又为何一定要你爹娘死?这些事情,你难道就没有半点好奇?”
提到自己爹娘的事,白阳脸上稍微动容,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直视着白不世,问道:“您想我做些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你现在是游历期吧?两年的时间,足够你打听很多事了。两年以后,玄剑宗一定会代表南荒大陆出场那盛会,你若是有信心,那就取得一个名额,获得前往东都大陆的机会。到时候若是见了你爹,亲眼确认他的死活,再把他带回来。”白不世缓缓道:“我老了,而且这世间的规则,对我有太多的束缚。天元境以上的强者,不得轻易脱离自己所属的大陆,所以即便我想要去找他,也只是有心无力。白阳,孩子,现在不是以任何身份与你对话,我只是以一个父亲的立场,请你找回我失踪的儿子。”
说罢,白不世叹息了一声:“我知道,白家对你们娘俩亏欠太多,我这把老骨头也没有什么资格要求你。但你爹,他还是挂念你的,那块铁牌你应该还留着吧?虽然你不常将他拿出来看,但我知道,你一定将它带在身上。”
白不世看向了白阳的脖子,那里隐隐露出了一条已经老旧的红绳。
白阳沉默了片刻,将其翻了出来,正是一块不大的黑色铁牌,上面刻着半句太古字,意思是‘平安幸福’。
“那块铁牌,是神宗为宗内新生婴儿准备的祈福护符。你娘是神宗圣女,这块铁牌,是她亲手制作的,另外一半,应该在你爹手中,若是两块铁牌相互靠近,你应该也会心生感应。”白不世缓缓道:“当年的真相,必须由你亲自去探寻,若你爹仍然执意要报仇的话……”
顿了顿后,白不世沉声道:“我希望你能用强硬手段,把他带回来。神宗如今的宗主实力莫测,早已突破了武尊境界,绝对不是你爹能够对付的角色。”
“您的意思是,让我爹他,放弃为我娘报仇吗?”白阳抬了抬眼皮,握住了手里的铁牌。
白不世点头道:“如果对手太强,却还想要去力抗,那就不是报仇,而是自杀。你爹虽然天赋极佳,但想要在这十几年内,追赶上神宗现任宗主的实力,根本就是妄想。”
盯着铁牌上的字符看了片刻,白阳面无表情将之收好,脸庞之上,露出一抹坚毅:“身为人子,寻找自己的亲生父亲本就是应尽之本分。这个要求,即便您不提,我也迟早会去做。但是,我娘的仇,同样也是不能放下的责任,我会让我爹放弃,将此仇一肩担下,您就放心吧。”
“你……你这孩子。”白不世楞了楞,却是没有想到,白阳居然会如此回答。
但看到他脸上那刚毅的表情,白不世恍然之间仿佛看见了自己那最疼爱的三儿子,不由得欣慰的笑了笑,旋即又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父子俩果然是相像至极,都是一个样子的倔脾气。罢了,这件事情我也不与你争论,若你心里已经有一个决定,那就按照心里的想法去做吧,人活一世,如果不能让自己过的快活了,那还不如投身于牲畜草木,枉然为人。”
“谢谢您能理解。”白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缓缓道:“若无他事,我就先行告退。”
“等等。”白不世抬了抬手,叫住了白阳,似笑非笑道:“我听说,燕返山内发现了二十几名陈家精锐的尸体,手法干净利落,几乎都是十个回合内毙命。这些,该不会都是你做的吧?”
观察着白阳的表情,白不世似乎想从他脸上发现一丝慌张神色,但很快,他便失望了。白阳毫无畏惧,坦然点头道:“人是我杀的,如果陈家想要报复,尽管让他们来找我,我不会连累白家任何人。”
“呵呵,有种,像极了你爹。罢了,杀几个人而已,更何况陈家那些人,修炼邪功,害得多少无辜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杀了他们,也死的不冤,不过这种手段以后还是尽量少用,尤其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被人发现了是你干的。”白不世笑了笑,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听说你与那宁曦公主约定半个月后要交手?算算日子,也只有十余天而已,怎么样,有没有把握?”
说完这句话,白不世却是哑然的摇了摇头:“差点忘了你小子藏着修为,罡气六段?对付一个宁曦,恐怕不费什么力气吧。呵呵,好了,没什么事情了,你去吧。”
微微欠身,白阳转身离开房。待他走后,白不世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向身后的阴影说道:“这小子,怎么样?”
阴影之中,一名浑身上下,包括头发都是一丝不苟的老人走了出来,低声道:“老爷,此子心性品行皆是上品,只是耐性有些欠缺,而且极重感情,若是被人拿捏住他至亲之人,只怕会失去理智。”
将茶水一饮而尽,白不世欣怀大笑,豪气道:“这样才像我白不世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