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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梦南柯

李香君见到瑾惠死而复生,不由又惊又喜。“姐姐原来没有亡故!”

瑾惠却不说话,向李香君招手,似是让她跟自己出门。李香君不顾多尼就走出门外,却见福瀛阁外一片大雾,浓稠如烟。

李香君道:“姐姐等我!”

瑾惠声音传来:“杀我的人就在前面!”

李香君连忙向前,在雾中似看到一个人影,头戴斗笠,手拄一条长长拐杖,正向远处走去。李香君回头叫多尼快来,一同去追那人。却见过来的,不是多尼,却是侯方域,声音却是多尼的声音,只听他说道:“香香,抓到真凶,我便放你回家!”

李香君听到大喜,连忙回头再去找那个人影,眼看就要看到此人真容时,却突然脚下踩空,似从悬崖坠落,她大叫一声:“侯郎救我!”,蓦然惊醒,才发觉是南柯一梦,却已是浑身冷汗。而自己身上正盖着锦被,躺在床榻之上,她突然觉着腹中胎儿,似是正在蠕蠕而动。追月从外屋进来,满脸关切,问道:“主子是做了恶梦?刚才听见你大叫一声。”春晓拿来一条热水毛巾,给李香君擦脸压惊。

李香君感到胎动,心中不胜惊喜,连忙把胎动的事告诉给春晓、追月。这两人都没有婚育,只觉得为李香君高兴,又吩咐香厨坊为李香君准备好鸡汤鱼肉,滋补身体。追月从香厨坊还得来消息,说东莪格格自见了李香君,得了那幅仕女图,精神大好,已经要求进食汤面鸡蛋了。三人闻说都心中大慰。

多尔衮灵柩运回京师睿王府后,皇帝福临按照太后的吩咐,给予皇父摄政王丧事以帝王礼遇,下诏追尊多尔衮庙号为成宗。

多尔衮灵堂设在王府正殿之内,大棺梓宫长约两丈,由产自海南的金丝楠木打造而成,规制比照帝王。大殿内外摆满长明灯,昼夜灯火通明,香烟缭绕,做法事的喇嘛僧人彻夜咏颂超度经,灵前摆放着朝廷追封的“懋德修道广业定功安民立政诚敬义皇帝多尔衮灵位”,以及各方官员孝敬的香灯、莲花、纸钱、佛陀等物,大殿丹墀之上铺着红色地毯和黄色蒲团,供吊唁之人跪拜。连日满朝王亲贵族、武百官陆续前来吊唁,人潮涌动,络绎不绝。

瑾惠等三人棺椁以殉葬之礼停在侧殿,却静悄悄地无人问津,只有一只香炉和三名尼姑诵经超度。一大早,李香君随着小福子,带着春晓、追月和海棠,带着准备随葬和焚化的衣物、饰物、纸钱、纸元宝来到侧殿吊唁。

瑾惠的棺椁也是比照一品诰命的礼遇备置,棺头朝向西,尚未盖棺。一行人到了殿内,跪拜磕头。李香君手持一束香,心中祈祷瑾惠姐姐亡灵早日超度,又祈她在天之灵保佑东莪格格人生幸福,三愿她来世不受今世之苦。李香君还暗念,请姐姐保佑自己也要尽快解开迷团,好早日回家与侯郎重聚。

多尼托李香君把随身的一串佛珠放入棺椁,以为给瑾惠的纪念,李香君还带来了瑾惠当初赠自己的碧玉玉佩。这玉佩本是多尼赠给瑾惠的情物,后来在集镇上为了感谢李香君的救命之恩,瑾惠转赠于她。伊人已逝,李香君也因这个玉佩结识了大清国的豫亲王,现在她决定把这个玉佩物归原主,以告慰瑾惠香魂。

李香君站起来走近瑾惠棺椁,虽然面对尸体她有几分害怕,但她仍然决意自己完成多尼给她的托付。她一边默念“瑾惠姐姐保佑我”,一边战战兢兢向棺椁里望去。

只见棺内铺着绣着正白旗龙标的锦缎丝被,瑾惠头戴满族青绒簪花旗头,双手置于胸前,双手无名指和小指上各戴着金镶翡翠护指,足登花盆底鞋,平躺于棺内丝被之上。她脸上在入殓前已经被化了妆,面色如生,神态安详,仿佛是睡着一般。李香君看着她的模样,不由得哭出声来。海棠走上前来,也和李香君一起抱头而哭。春晓、追月则在一旁默默流泪,轻声安慰。

哭了一阵,李香君摸出佛珠和玉佩,轻轻放入棺椁中瑾惠足旁,然后双手合什,祷念平安。又让春晓把瑾惠生前的其他遗物拿出来,有九鸾发簪、南海珍珠耳环、黄玉手镯、水晶球和朝鲜女人在庆典上用的假发、簪花、举头美支架和服装等放于棺内。众人又在侧殿之外焚化了一些衣物、纸钱元宝,完成了对瑾惠侧福晋的吊唁。

回到福瀛阁,李香君又感到有些疲惫,但回想昨日梦到瑾惠之事,她想应该尽快拜谒一下义顺公主,正要吩咐小福子去提前通报,却见海棠从外面走进来。

海棠走得很急,一头是汗,进门屈膝请安,道:“主子,刚才义顺侧福晋院里阿嬷嬷叫我过去,说义顺福晋下午请您过去紫涵堂聊聊。”

李香君道:“我正要去前往拜谒,下午你和我一起去吧。小福子,为我提前通报一声。”二人领命而去。李香君却想,自己刚刚去吊唁了瑾惠,回来就收到义顺公主的邀请,难道自己的行动有人监视?

紫涵堂位于王府后庭中路的偏后位置,紧临王府后花园“梅趣园”。此处原本是作为家庙,供奉爱新觉罗上祖的地方。但因多尔衮迎娶王妃数量较多,后庭的院落用罄,只好把紫涵堂的位置腾出容纳义顺公主。

李香君带着春晓、追月走了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来到紫涵堂门前。路上,李香君就一直琢磨海棠告诉过她的话,义顺刚刚入门时曾和瑾惠走动甚密,后来就疏于来往,除了后庭相互争宠,是否还有其他原因?而张公公告诉她义顺公主性格孤傲,鲜与人来往,现在却主动邀请自己上门一叙,可是有什么主张?

走进紫涵堂,堂内鎏金珐琅鼎里正烧着百合香,香味若有若无,十分淡雅。一名年轻女子,座在屋内八仙条案桌的一侧的鸾榻之上,身穿灰哈拉呢彩绣云鹤女氅衣,上绣蓝色云形和白色如意,外披麻孝,头上戴着五彩簪花和碧玺镶金的旗头,上有三支白绫结成的白花,以示戴孝,两手无名指和小指上戴着银镶玛瑙碎玉护指,手臂斜倚在鸾榻一侧的蓝色蒲垫上。

看到李香君进屋,给她请安,这女子并未起身,反而上下打量李香君,半天没有回应,李香君略有些尴尬,只好垂手而立,眼睛却与那女子从容对视。只见那女子皮肤白暂,凤眼细眉,秀鼻笔挺,只是嘴有些大,唇上抹了枫红胭脂,更显得皮肤细腻。

二人对视一会,女子眼睛从李香君脸上移开,对旁边站立的海棠说了一句朝鲜话,便坐正身体。

海棠译道:“义顺福晋请您就坐。”说着一指下首的太师椅。李香君屈膝谢了一声,便坐了过去。

刚才的简短对视,李香君从义顺公主的眼睛里读到了羡慕、欣赏和妒忌,也看出了义顺公主年轻气傲和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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