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重新回到了那座府邸别院,不同的是,劫在别院周围布下了比之前更加密集的神兵。
日复一日,他每日暮时都会来一趟,但仅仅是打开门轻蔑地看一眼而已。
而我的心,却一日也未曾安宁过。
但凡睁开眼睛,我便会赶紧抬起右手,看着那个会显出闪电印记的地方,心中默念着:不要来,不要来……但我也知,这无非是我在此处无能为力的奢冀罢了。
但苍黎此前在黑潭中散去了太多神力,想要恢复,并非朝夕之事。即便要来,此时也并不是最好的时机。所以,在这段拖延着的时间里,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摆脱劫的控制,又或者要怎样才能阻止苍黎再次以身犯险?
我摩挲着此前显现出戒指的手指,但自那日后,戒指便再次消失了。我试过许多中方法,但戒指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也再没有听到从戒指中传来任何回音。
我并不知道劫在府邸之外在做些什么,是否也派人四处去搜查苍黎他们的踪迹,但如今我每日倒有些盼着他日暮时能够到这别院中来瞧一眼,若无其他表现,则至少能说明他并没有找到苍黎,亦或其他人。
自那日见到苍黎,我也曾忧心过如缘的境况,但也仅仅是忧心而已,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希望小十六也一并将她救出去了。
这日,夕阳余晖依旧准时斜照进别院中,我坐在院落东面的凉亭里,此处正好能够望见不远处的院门。
我依旧等待着劫的到来,一面痴痴地看着余晖跟着渐渐倾斜,阴影从某个角落开始一点点蚕食掉已经大势已去的光明。
但等着等着,我却开始局促不安起来。眼见着阴影已经掩去了大半个院子,只剩下我所在的凉亭里还留着一些光晕,可那院门却依旧紧闭着,甚至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劫,竟来迟了。
我下意识地揉捏着自己的双手,站起来,转身,又坐下。
却在无限的焦心间,那院门忽然就动了。
我听见了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的声音,但随即发现,进来的并非劫,而是一左一右两个神兵,不紧不慢将门完全推开,然后,他们向后退去,守到门外两侧,半弯下腰,毕恭毕敬。
我忍不住站起来,走到凉亭西面的阴影中,目不转睛地看着。
注视间,从大门当中走进了一人。此人身着黄白相间的锦袍,头顶是高耸精致的冕冠,身姿挺拔,步态端肃,但再一看,此人却是一脸稚气与青涩,不过是一少年模样。他的眉宇间,流露出超然于世的英气和浩气,只是在那俊朗的面容上,却是毫无丝毫的神色变化。那神情,倒是与这神界的冷漠十分相称。
在他之后,劫紧跟着跨过了门槛,他朝我这边微微转头,凛冽的目光瞬间向我刺来,我心口也随之一紧。
院内的神兵都齐刷刷俯首弯腰,同门外的人一般毕恭毕敬。
劫加快了脚步,走到那少年身边,抬手将他的目光引到了凉亭这边。
这时,那少年顺着他的指引半侧过脸,朝我看了过来。
然后他们便转了方向,一前一后朝我走了过来。劫身后,还跟着数名装束严整的神兵。
“仲父,朕见这女子也并无甚特别之处,何以竟入了您的眼?”那少年依旧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我,但仔细看去,他的眼神却又似乎十分空泛。
“臣自有臣的道理。如今陛下已经如愿,还请诏告六界,五日后,臣便与此女举行大婚。”劫的语气中,丝毫没有对这名自称“朕”的少年有半分的敬意,却更像是在命令,这样的语气,我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那少年将目光从我身上别开,依旧面无表情,但口中却应承道:“好,那便先行恭喜仲父。”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准备离开,而当他即将与劫面对时,却并未朝劫的身上看一眼。
劫也并不在意,也带着他身后的神兵跟着那少年一起离开了。
院门再次关闭,院中又只剩下了我一人,但我却几乎将整个身体都依靠在凉亭的柱子上,耳边嗡嗡直响,不断重复着劫刚才最后的“大婚”二字。
诏告六界……他究竟想要如何?若他仅仅是为了逼出苍黎,亦或我之前的猜测也有几分正确,那他也想以此让元桓现身,却也不必将这消息传递至六界。
猛然间,我心头一阵,瞬间便觉乱了方寸。
我忽然想起他在烛龙潭时所说的话:他娶我,只是为了……做孟羽名义上的父亲……还有那个曾经的十六年之约……难道……
孟羽!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苍黎或者我,亦不是忽然被他发觉了踪迹的元桓,而是孟羽!
我忽地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但却竭尽全力地压制着脑海中的汹涌的思绪。
他的目标竟是孟羽?为何是孟羽?
我又想起了十六年前的那般场景,他曾说,待孩子成年,便会再来。莫不是从那时起,他便已经将所有注意力转移到了尚在我腹中的孩子身上?那孟羽到底有什么是他想要的?若说是为了天之力,那如今我与元桓皆有,为何非要是孟羽呢?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唯有满心的焦灼与无力。
如今他将大婚的消息传递六界,若孟羽得知,必不会坐视而不理,那势必会想尽办法离开魔域。
我这么往下推想着,眼中却已经开始有泪在打转。此刻的我,究竟能做什么呢?即便我舍弃生命,也无法去改变眼下的处境。这一瞬间,我再次深深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顺着那柱子,我缓缓滑下,瘫坐在凉亭的台阶上,指尖已经深深陷进了那柱身中。
近乎绝望之时,我又感到左手食指开始微微发热起来,我好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将手举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