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只有几个表妹婶娘吗?不成不成!”林谨然真是有些急了,“我不能在这事儿上同她们斗!走,妹妹,我送你们回去,叫他们把马车都弄到偏门来。” 哪怕不论嫡庶,只论先后,也该是林谨然在先,他们在后,这般狼狈离开,虽是为了保住玉瓶儿不碎,但也够憋屈了。 何风盈沉着面色起身,却见何青圆还傻愣愣坐着不动,扯了她一下,道:“走呀。” “妹妹快来。”林谨然同她招招手。 何青圆还是不疾不徐的,似乎在想什么事。 何风盈有些厌烦她这样不知轻重,皱眉斥了一句,“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她素来是有些威势的,何青圆轻轻一颤,低声道:“阿兄说不准会来。” 林谨然和何风盈都是一怔,不约而同地问:“当真?” 这事儿的症结已久,但眼下也不是不能解决,只是少个人手,若是婆子出面,以她几个庶妹近些年越发嚣张的做派来看定然不会理会。 而林谨然身份是够了,可她是女子,难道要去同姨娘家的兄弟、侄儿掰扯吗?庶妹自然乐见于此,还可落了她的身份。 “昨个从阿姐院里出来,在道上遇见阿兄了,他问我明日是不是来林家的庄子,我说是,他自语了一句,说什么可以叫上祝公子和,和谁一起来,我记不太清了,但阿兄说这话时垂着眼,微微笑,应该是想趁着我和姐姐在这里,寻个由头来看看然姐姐吧。” 何青圆三言两语就勾出何霆昭浅笑思忖的轮廓来,令林谨然平淡如白描的一张面孔上霞光晕染,娇羞难言又竭力克制委屈。 “那也还是先走,”林谨然自家姐妹缘薄,待何风盈、何青圆是有几分真心的,走过来牵了何青圆,道:“咱们在这等你哥哥也不是事儿,他万一迟来呢?万一不来呢?咱们要做自己的打算!她们两个舅舅原是街头闲汉赖子,后来得她们接济,才做了点小买卖,有了银钱也不知读识礼!脏东西脏舌头,咱们挨也别挨上一丝!” 林谨然举手投足的姿态一贯从容,眼下却抓得何青圆很紧,她的手很凉。 何青圆体察到她的紧张与恼恨,想了想,反手握住林谨然的手,想要帮她稍微熨热一点。 几个婆子开路,马车已经到了偏门口,匆匆来又匆匆走,如此狼狈憋屈,谁的脸色都不好看。 马车行到正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因为道上有两辆马车堵着路,车上下来几个妇人,嬉皮笑脸地说自己要给林谨然见礼。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见我们姑娘!”林谨然的婆子张口便骂,但却毫无震慑之力。 妇人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扭着身子嬉嬉笑笑一阵,嘴里甚至同林谨然攀扯起亲戚来,一时间,林谨然、何风盈的面色难看至极。 论起来尚府的嫡女便是连王爷正妻也做得,早些年瑞王世子选妻,林谨然也曾在列,只是被庶姐林乔儿使了些手段,叫查验的女官在选册体貌那一栏上落了个‘中下’。 即便严氏后来及时补救,也没什么太好的法子,只有让林谨然称病直接退选,焚了那本选册。 皇亲贵胄若是选妃选妻,皆由宫中女官依照品性、才华和体貌初选一遍,有些姑娘即便没有入宫入府的心思也会去参加,就算落选了,只要册子上能有几个‘上上’,再议亲时的境遇也会好些。 而且女官们处事圆滑周道,除非参选的姑娘短处太过显眼,否则基本不会出现‘中下’,‘中’便资质平平的意思,能入选的基本都在‘中上’之上。 林乔儿初选未中,但体貌是唯二的一个上上,特选入宫时不过是御侍,可没几年的功夫就已经是贵嫔了。 林谨然肌肤匀净,无疤无痕,即便没有‘上上’,也不该是‘中下’,这些年来严氏懊悔不已,纵了猛虎入山林,给自己的女儿埋下这么大的一个祸患! 这事儿原本也瞒得很好,无人知晓,只是在林谨然与何霆昭定亲之后,消息就不知不觉漏了出来。 更何况何风盈是从祝薇红口中得知林谨然的体貌乃是‘中下’,虽知其中林乔儿做鬼的成分多些,但因此被祝薇红狠狠奚落一番,也令何霆昭蒙羞,何风盈如何不恼恨? 此事最后还是瑞王府的世子妃请林谨然入府赏花作诗,何霆昭在跟着在自家都能‘迷路’的赵丰裕兜兜转转,一转过弯角,‘偶遇’佳人。 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何霆昭对林谨然称得上一见钟情。 何风盈对于林谨然斗不过林乔儿的不满也就此埋下,直到今日才爆发出来。 “庄子上的护院都是死人不成!容你们主子被个市井泼妇堵着道纠缠!?”何风盈的声音从马车里尖锐地刺出来,“我
且告诉你,别人死不死的,或许你们大小姐做不了主,但你们死不死,也是她一句话的事!” 何青圆听得目瞪口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很激动,很澎湃,有种想要策马狂奔的冲动。 外头杂七杂八的声音静了下来,很快又有另外一种声音浮了上来,急促凌乱的脚步声像涨潮时的浪花,这下都回护了上来,拢着这辆小小的马车。 “大小姐,我,我们护着您下山吧。”为首的护院赔笑道。 林谨然本想答应的,却听何风盈‘冷哼’一声,道:“算了吧,你可忙得很,东奔西跑,抬爷爷扶奶奶的,我们可不敢劳动你,将那几个下三滥给我扫走就是了!” 何青圆对何风盈几乎产生了一种敬仰,听那护院同吴家几个妇人说:“去去,让出道来。” 这口吻虽说不客气,但也有种虚张声势的感觉。 马车终于是动了起来,何青圆挑开一点车帘往外瞧,见一个突颧骨,口唇撅起如吹火的妇人神色怨恨不屑,咳出一口浓痰来,狠狠吐在马车轱辘上。 那口痰几乎是硬从嗓子里抠出来的,即便何风盈没瞧见何青圆面露厌恶之色,也听到动静了,她怒道:“孙妈妈!” 孙妈妈便是那个会些拳脚的婆子,出门前何青圆还瞧见她往自己的靴子里插短剑,一身束口短打,虽然体态稍微矮墩,但非常利落精神。 林谨然阻止不及,就听到两个脆爽的耳光爆开,妇人的哭骂声响起,气势了低落很多。 可余下几个妇人居然还敢冲撞过来,同婆子们扭打在一块。 这令何风盈都有些始料不及,林谨然一步退,步步退,到底是退了多少余地,才叫这妾室的亲戚都猖狂成这副模样。 身后似乎有男子出来,何青圆听得不真切,但妇人的哭喊声忽然就高了起来,做戏般高唱了起来。 何青圆很紧张,何风盈觑了九曲一眼,示意她催车夫快走,不想给那些男子赖缠的机会。 马车动了起来,但秦妈妈和那些个婆子还没办法脱身。 那些带刀的护院装模作样拉拔着,更多时候是阻碍着婆子们动作。 何青圆眼瞧着护院头头用刀柄捅秦妈妈的腰窝,顿时焦急万分,张口却连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像哑巴一样只会紧紧抓着车窗。 摇春护着何青圆呢,她看见什么,摇春就看见什么,一眼看见浣秋被人薅头发,急得什么也不顾了,抄起车厢里的一个茶壶便冲那妇人后脑砸了过去。 指东打西,但居然成就了一石二鸟! 被茶壶击中的护院头头吃痛收了手,而崩裂的茶壶碎片割开了吹火口妇人的嘴唇。 何青圆心中既惊慌,又透着一股子难以言表的痛快。 外头更乱了,茶壶碎裂一地,犹如水滴入油锅,局面几乎沸腾了起来。 “蠢货!”何风盈终于忍不住,将那些不好倾泻在林谨然身上的怒火都喷向何青圆主仆,“外头有什么宝贝?!轻重不知,乱搅分寸!” 林谨然明白这话里起码有七成是在埋怨她,她虽面皮薄,手段软,但也不是真得那么愚蠢。 她紧紧抿唇,歉疚地望着默默垂首不敢言语的何青圆。 吹火口的妇人破了相,嚎叫着冲了过来,跳着脚攀着车窗,还把手伸进来扯人。 何风盈骂归骂,还是护着何青圆将她扯到自己这边来,但很快,另一边的车窗外也有叫骂声追上来。 男子的声音粗野又兴奋,仿佛在追击猎物,何青圆哪里有过这种遭遇,又惊又怕。 林谨然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觉得自己不如一头撞死来得干脆。 正此时,外头忽然有破风声响起,在惊叫声中,何霆昭惊怒道:“混账!嫌命长了不成!?” 紧接着,又有一道十分舒缓的男声问说:“山匪劫道?” 何青圆听出来是季悟非,心念一动,‘这是安个名头好下手?他脑筋倒快。’ 不过何霆昭只用箭矢惊退了几个男子,还未有下手的机会,林谨然的两个庶妹就来了。 说来也是滑稽,何霆昭未露面前,林茹儿和林萍儿也没出来,但何霆昭一出现,她俩立刻就赶来了,想来是一直暗中瞧着这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