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憾儿揣着这个突然得来的巨大秘密重新走回了人群,望着台上已进入的斗茶高潮阶段,脑子里乱乱的,本来还想告诉荆予自己要娶亲的事,竟也忘了说。
这天之后,唐憾儿很久没有再见荆予,因为她一时半会儿无法消化这件事,自己一向视若父兄的人,竟然会爱上自己的姨母,也不知他是何时产生的这份感情,更不知这情到了何种程度,而今后,他又会作何选择?
唐憾儿无法想象荆予那样一个骨子里自傲的人会屈身下嫁做别人的夫侍,而且,看他的行动表示,似乎是打算就那样不远不近的待着?
想来想去没个结果,只好先避着,唯一能做的,便是如他所愿,把杏核儿从他身边调回来,让他“独善其身”。
斗茶同祭祀不同,祭祀须得各户嫡女出面,无嫡女则由庶女,总之不到万不得已不许男子上台,而斗茶不限于门第家世,且男女皆可的,只有一条,必须是未婚子女。
不过,虽则男女皆可,其中意义又有不同,除去他们为家族争光之外,女子是为显示自己纳夫侍的实力,以雅正端庄为主,男子则是花哨炫技,以期自己被高门贵女看中,显见男女之间地位身份不同。
因此,这每年两次的斗茶会,不但是各家彰显自己实力的时候,亦是青年男女互表情谊的大好时机。
以唐憾儿的技艺自然无法参加斗茶比赛,但唐照秋让她以唐家嫡女身份入了祭祀礼,又戴了银铃现身斗茶会上,属于公然昭示待娶之意,显然是要好好利用这次的大典了。
唐憾儿明白,便时时注意言行举止,知道有人在观望自己,同时亦盯紧了席间人物,黄溪午已经定下无法改变,另外的,总要她自己选了吧!
此次斗茶的人算不得太多,只二十一人,分为三排,每排各七。这二二十一人每人各占一席,跪坐式,席前为硕大茶台,而茶台又分左右,有人习惯左侧冲茶,有人惯于右侧冲茶,而另一侧便是每个人不同的特色了,可歌可舞可写可画,各显神通,总之先将席面铺开,引人专注,演艺过后才是狭义上的品茶。
这人群之中,第二排侧边右二是一名俊美男子,唐憾儿一眼就注意到他了。
实在想不注意都难,虽然台上的人各个都姿容不凡,但他那副艳丽无双的模样还是远远甩下了别人,更何况,唐憾儿旁边还有叽叽喳喳议论的少女们。
“快看快看,阮郎抬腕了。”
“呀!阮郎嘴角弯了,他笑了。”
“阮郎!阮郎你最棒!”
不用问,这便是阮家的二郎岁宁了。
阮岁宁之前只在传说里,今日唐憾儿才第一次见到他,不免有些后悔,当初阮管事一提她就该赶紧答应,这样的美男子竟然错过至今。
身着雀羽大氅的阮岁宁果然就如一只开屏的骄傲孔雀一般,微微抬着下巴,眼皮半撩不撩的,一双美目如同含了万种风情,却飘忽来去,把周边的人都不放在眼里。
只见他云手抖袖,掏出一柄竹笛,薄唇轻起,竟奏出一曲梵音。原本箫音低缓,是常见演奏梵音的,这笛子清亮,被他活泼泼演绎出来,竟然有种撩人心魄之感,消去了原本梵音里那种青灯古佛的冷清,倒也好听。
一曲终了,阮岁宁挽了个腕花,收起笛子,捻起修长手指将时辰刚好的茶汤起盖,口中又伴有词曰:“以盖为天,天盖之,以托为地,地载之,以碗为人,人育之”
后面的唐憾儿听不清了,只见他将头一泡弃掉,第二泡郑重递给了身边的美人,正是黄家待纳的庶女黄素香。
小晃微微低头在唐憾儿耳边嘀咕了一句:“怪不得那阮家一贯立得稳呢,我这外行都看得出来阮莹阮岁宁姐弟俩茶艺不凡,想必这几年来颇得唐家依仗。”
唐憾儿没说话,她看明白了,这依仗有心脚踏两只船,一只站稳了唐家,另一只探向了黄家,那大哥阮宁只是嫁给了黄家旁支,这阮岁宁心气儿更高,看进眼里的是正支庶系。
“小姐请用。”忽然眼前一道人影出现,唐憾儿回神看,是韦阿谣,正捧着一盏香茶递在他眼前。
唐憾儿立刻带了笑,双手接过,认真啜一口,顿时扬眉,再一回味,果真比那日的还要美味。
“小姐,这是我新制的,尚未取名字,请您赐一名如何?”韦阿谣一脸期待。
“这”唐憾儿本意要拒绝,再一想,何必矫情,她诗词歌赋样样不差的,因此略一沉吟,说道:“这茶汤为青绿之中又显蜜色,且为芝兰香气,不如就叫蜜兰翠?”
“好,阿谣这就记下,去报知都老们。”想要走,又顿一顿,“小姐,阿谣还没演完,您现在看还来得及。”
唐憾儿看到他眸子里的星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点点头:“正是,方才我看错人了。”
韦阿谣走了,小晃在这儿懵:“您看错什么了?”
唐憾儿但笑不语,只遥望着回到最末一排最边上的那个青涩的青年,那正是初次参加斗茶会却毫不怯场的韦阿谣,举止间落落大方,此时斟好了手边的茶之后便着手编一件穗子,如果没猜错的话,自己很快会收到一份礼物了。
斗茶众人第一轮茶汤先给乡民或中意之人享用,第二轮再过一遍便是敬给寨主、五都老、金木土家主及其余耆老们,由他们共同评判。
阮岁宁不出意外又是魁首,榜眼被郑家嫡子郑丝肖占了去,而探花郎的得主却让绝大多数人都吃了一惊,竟是唐家推出的新秀韦阿谣。
为此,韦家人还颇为不服,嫡系的端着架子不多说,旁支却嘀嘀咕咕个没完,说什么韦阿谣既然姓韦,自然应该算作韦家的功劳。
唐照秋本来因唐嵚不在而消沉着,见前三名自己庄园的又占了两位,甚感欣慰,于是又坐正了身子,拿捏起大家风范了,故意冲不远处的景枫扬声说道:“瞧阿谣这孩子,不声不响地竟制出了新茶,我也是许久不去茶山了,差些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