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去年曾有幸外出游历过大朔的大好河山,路过西边一产玉重镇之时,便被这把墨玉骨扇所吸引,不光扇柄的墨玉罕见少有,这空白的扇面也是颇为有心,只不过,儿臣并不识什么丹青大师,所以一直无人帮忙绘制扇面,便一直将此扇束之高阁。收拾入宫的行李时,想来此扇更适合儿臣俊雅风华的父皇,正逢酷暑夏日,小扇虽小,也能为父皇一解燥热,墨玉的扇柄握在手中冰冰凉凉的,想来父皇当个把玩的物件也可。”
平仁帝心头微动,他这一世,是在华服珠宝堆砌的金山银山上长大,在早年有太子身份之时,身边就不乏阿谀献宝之人,登上帝位以后更不必说。可眼前这如此珍贵又用心的献礼,还是第一次熨帖到他心窝里去了。
“皇儿甚是用心,朕很欢喜,”亏欠之心更甚的平仁帝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皇儿觉得朕赐你的清韵殿如何,有什么欠缺之处?”
暮筠先是笑了笑,随后又变得扭捏起来,“儿臣什么也不缺,父皇此前赏赐的东西已经很多了,不过”
见暮筠欲言又止,平仁帝立刻追问,“怎么?哪有不满意的?”
眼前的少女柳眉微蹙,眸光怯然流转,表情纠结万分。
平仁帝的心立刻化成了一滩水,蓦地,他骤然看向曹公公,“曹伯杰,你哪让云岚不满意了!”
曹公公的脸立刻变得煞白煞白的,他立刻双膝跪地,“奴才、奴才”
暮筠赶紧摆了摆手,小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俏美可人的发髻上,那御赐的红珊瑚蝶花金钗微光闪闪,搅得平仁帝那如万年冰川般泰然自若的心神都乱了。
眼前的少女凝眉垂眸犹豫半晌后,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一般,将心中憋了很久的话全盘托出:“不不,和曹公公没关系,是儿臣,儿臣一踏入皇宫,便觉宫墙高大巍峨,皇气森严,一想到终日不能出宫,心中便觉烦闷,许是儿臣自小在民间长大,自小在街头小巷野惯了,不知、不知父皇”
眼前的少女说着说着,眼眶里竟盈满了晶莹的水意,恐怕平仁帝要说一句重话,她的眼泪就要扑簌簌地落下。
平仁帝立刻心头一紧,是啊,她不是从小就困于宫中的孩子,听闻她曾走南闯北,连大朔的边境都去过,这样见多识广又懂事的女儿,怎能将她拘困于看似绮丽繁华,实则枯燥乏味的皇宫呢?
小事而已,平仁帝紧绷的肩膀略微松塌了些许,他大手一挥,“曹公公,拿一块出入宫的合符给云岚。”
曹公公立刻应是。
平仁帝正色看向暮筠,“有合符在手,小筠便可随意出宫,不过,记得要低调,你的兄弟姐妹要想出宫,每次都得向朕打报告的。另外,朕会在清韵殿多安排几名护卫,出宫前一定将他们带在身边,要不然父皇可不放心。”
平仁帝算盘打得满,他安排的护卫,都是一顶一的个中高手,既护得了云岚公主周全,又能把控她的动向。想来云岚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在民间游玩也不过是逛逛坊市买些女孩子家的小玩意儿罢了,不会做出什么有损皇家颜面的事。
暮筠立刻绽放了那璨如繁花的笑脸,随后她手忙脚乱地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谢父皇!”
看着她行礼时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放的小手,平仁帝哈哈大笑,他这个女儿,实在是纯真可爱。
“咕咕”
暮筠脸颊微红,窘迫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奔波了将近一天,还没来得及好好吃一顿饭。
平仁帝先是一愣,随即又笑得更甚,“和小筠相谈甚欢,差点忘了时辰,曹公公,传膳!”
“是!”
曹公公一个吩咐,小太监们鱼贯而入,盛放在精致玉碟银盘的菜肴飘香扑鼻,饭菜香气霎时盈满整间大殿。
暮筠偷偷咽了下口水,跟着平仁帝落座位于偏殿的圆饭桌。平仁帝平日里不喜嫔妃们陪他一同用膳,见她们行为拘束扭捏,自己也看得也心烦。独自用膳惯了,今日有爱女陪同,他竟对向来乏善可陈的晚膳有了小小的期待。
紧紧地盯着侍膳太监慢悠悠地布完菜后,暮筠像个饿狼似的,两眼泛着幽光般注视着侍膳太监尝膳试毒。
平仁帝扶额失笑,爱女这般像饿了几天的小野兽模样,实在是没眼看。他挥了挥手让太监赶紧退下,便用眼神示意暮筠可以尽情开动。
接收到平仁帝眼神信号的暮筠火速端起饭碗,筷子迫不及待地朝着盯了许久的荷包里脊夹去。
“好吃吗?”平仁帝问道。
“好吃,这道菜以前没有尝过,今天是第一次吃。”暮筠鼓鼓的腮帮子好像是太液池里的大青蛙。
“尝尝这道爆炒羊肚。”平仁帝给暮筠夹了一筷子。
“这个我吃过,是昭阳城的特色菜。”
嗯,记得那时,爆炒羊肚还是初公子的精心推荐。
羊肚太劲道了,暮筠蹙着眉头用力地嚼啊嚼,可是嚼了半天还是不断,后来她干脆索性往嘴中灌
了口参鸡汤,一股脑地全部咽了下去。
平仁帝目瞪口呆,呃,这豪放的吃法,肯定是随她母亲了。
暮筠在风卷残云之时,不忘偷偷看了平仁帝几眼,“父皇,为何您没有特别偏爱的菜?”
“不是没有,是不可,”平仁帝无奈地叹了口气,“一道菜不能尝超过三口,超过三口,这道菜就永远见不着喽。”
暮筠同情地看向平仁帝,这皇帝当得真憋屈,吃饭都得防着被投毒,因为这,都不能满足基本的口腹之欲。
不过同情也只是短短几秒,随即暮筠大张旗鼓地在平仁帝面前连续夹了几筷子桂花虾仁,“那父皇就看着儿臣尽情地吃吧,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整个颐心殿有短暂的静默。
“你这个不孝女,哈哈哈哈!”
随着平仁帝难得一见爽朗的笑声在殿中响起,殿内所有的侍从仿佛都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