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秦寻雪和周泽年才慢悠悠返回了周府,雀枝早早便焦急地候在周府的大门口,望眼欲穿。
见到秦寻雪安然无恙,雀枝这才松了一口气。秦寻雪看着好笑,耐心安抚道:“我只是在街上走了走,并未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况且如今世家已然伏诛,没什么好担心的。”
雀枝勉强被她安抚住,看都不看宅子真正的主人一眼,拉着秦太后就往周府里走,边走边念叨着:“奴婢先在府里查看过了,是个好宅子,奴婢派黑骑卫在周围探查过了,没见着什么形迹可疑之人,娘娘可放心住在这宅子里。”
虽然秦寻雪只住一夜,但秦寻雪自幼便没吃过什么物质上的苦头,如今做了大齐的太后,她只用最好的,所以雀枝其实带了好些人来,甚至带上了小厨房里秦寻雪最喜欢的御厨,做了一桌子好菜,势必要让秦寻雪住得和慈宁宫没什么区别。
周泽年对此毫无怨言,甚至理所当然地觉得秦寻雪就该用最好的东西。
秦寻雪本人:其实我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娇气。
这话也不算假话。秦寻雪虽然享受一切身份带来的优待,但要是环境不允许,她倒也不在意这些外在的事物。
比如她当年混迹在黑骑卫之中,出了些任务时,便毫不在意身外之物。
但她只是纵容地看着雀枝跑上跑下,略有无奈但依旧纵容。
晚膳在雀枝殷勤地伺候下完成了。当然,雀枝依旧没理会周泽年。
待到用完膳,秦寻雪晚膳后有走走的习惯,雀枝说什么也不肯让周泽年跟着一起,她明里暗里说着要周泽年去看看自己的宅子,语气带些僵硬的殷勤:“殿下鲜少回自家宅子吧?奴婢看底下的人把宅子打理得井井有条,殿下何不先去召见这些为着殿下的府邸忙前忙后的下人?”
周泽年若有所思,在雀枝快要维持不住自己的笑的时候,周泽年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腔调,道:“多谢雀枝姑姑提醒,我马上就要离开大齐了,这座府邸是娘娘赏赐的,我才住了几日便要离开,确实要给下面的人交代些事,那今日便不陪着娘娘散步了,还望娘娘莫要见怪。”
秦寻雪摆摆手:“去吧,雀枝陪着我也没什么差别。”
待到周泽年的身影消失不见,秦寻雪偏头看着雀枝,语气中带着些显而易见的不悦:“雀枝怎么还是这般排斥阿年?他这些日子可没做什么讨你嫌的事。”
雀枝暗暗苦笑,却也认下这个黑锅:“是奴婢的错,只是奴婢看着娘娘长大,早就把娘娘视为这世间最重要的人,如今周泽年不过与娘娘相处短短半年有余,便把娘娘的魂都勾走了,甚至愿意让他回大周去,娘娘焉知这不是养虎为患?娘娘,奴婢只是担心您。”
在雀枝眼里,周泽年和那勾人的狐媚子可没什么两样。
秦寻雪一时无言。她和周泽年之间互相知晓对方的过去,剖析内心,甚至堪称是这世间最了解对方之人,所以秦寻雪知道周泽年绝不会背叛。但这些话是不能告诉雀枝的。她只是看着雀枝,认真道:“他待我是真心的,不会有变的。”
好好好。雀枝面上敷衍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也算是糊弄过去了。同时,雀枝想,若是日后还能再见到周泽年,稍微改变一点对他的态度吧,省得让娘娘担忧。
另一边的周泽年拐了个弯,并没有去见代他掌管周府的管家,而是抬起头看着落在墙头上的黑骑卫,薄唇轻启,带着些冷漠:“云大人。”
来人正是云夏。他面上依旧覆着可怖的黑色面具,见周泽年看向他,面具下的眉目微微挑起,神情也有些微妙。
周泽年不对劲。他收敛了气息,虽然他的轻功和隐匿不算最好,但也不至于能被他认知中的周泽年轻易看穿。云夏突然想起秦景盛汇报许州之事时语焉不详提起的那句“荣王不简单”。
骤然,云夏跃下墙头,落地没发出半点声响。他覆着面具,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情,只能听见他冷笑一声,语气比周泽年更为冷漠:“果然,荣王殿下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既然如此,又何必欺骗娘娘?”
周泽年偏头,语气依旧冷漠,但隐隐带着些缓和之意:“我并没有欺骗娘娘,只是人生在世,谁都要有个底牌,不是吗?我确实不善武艺,只是恰巧于隐匿之道上颇有心得罢了。”
云夏也没说信还是不信,他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原来如此”,便不再纠结于此,而是快速地说明了他的来意:“陛下说多谢殿下讲娘娘引出宫半日,让宫人们有机会布置慈宁宫。”
最后小皇帝和王太傅决定在慈宁宫为秦寻雪举办及笄礼,这个决定倒是在周泽年的意料之中。
周泽年只是笑了笑,道:“这是陛下和我共同的愿望,我自然要为这件事出点力。”
云夏话锋一转:“但陛下觉得,娘娘宿在宫外可不是什么好事,陛下让我问殿下,这是不是殿下的私心?”
周泽年默然,好一会,他才抬起头看着云夏,试图通过那一双露出来的眼看出云夏的情绪,但失败了。
但周泽年并不气馁,他想了想,道:“容我多嘴问一句,云大人也觉得我这么做不对吗?”
“我的意见是不重要的。”云夏不肯上套。
“那我换个问法吧。”周泽年循循善诱,“若是今日在这的是崇宁郡主,云大人会放过这么个同崇宁郡主亲近的机会吗?”
这话里传达出的信息可不简单。周泽年这话像是在变相承认,可是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因为这件事,本就没办法拿到台面上。
云夏盯着周泽年,眼神带着些警告,他只道:“我的意见无关紧要,殿下不要再做无谓的尝试了。”
周泽年耸耸肩,这种不符合贵族气质的动作他做起来依旧赏心悦目。他扬起一个笑,只是道:“无论我怎么回答,陛下心中都早有答案,既然已经给我定了罪,那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想,娘娘晚上一点时间回宫,那陛下便会多出些时间准备及笄礼的相关事宜,但陛下偏偏这般误解我,当真是让我悲伤不能自已。”
周泽年的话冠冕堂皇,但云夏只是沉默片刻,当真不再追究。他向着周泽年微微颔首,犹豫了一会,他还是开口道:“我自然也会抓住和郡主相处的每时每刻。殿下,这是我的真心话。还望殿下善待娘娘,她这一生都在被抛弃,我救不了娘娘,所以还请殿下试试。”
周泽年并没有应下,他俯视着面前向他低下头的黑骑卫首领,他是陪着秦太后从腥风血雨中走出来的兄长,他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秦寻雪的人。可是如今,这个人只能是他周泽年。
周泽年轻轻摇了摇头,他叹气道:“云大人,你不懂,娘娘无需被任何人救赎。娘娘可以自救,她比谁都做得更好。”
云夏愕然,周泽年却已经绕过他往前走,语气平静:“我要是云大人,最后那几句话我便不会告诉陛下。就像每个人都要有一张底牌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等到秦寻雪在周府里绕了一圈后,周泽年也恰好敲打过了府中的管家。那是个老实忠厚的中年男子,他甚至和覆灭的秦家有些联系,想来也是秦寻雪刻意为之的结果。
但周泽年没有提起这件事,秦寻雪便也没说。雀枝领着秦寻雪去了今夜她要下榻的厢房,里面熏着秦寻雪喜欢的香,甚至烧着火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