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样的中秋佳节,她做为儿媳妇,自是要摆出一副纯孝的样子来给外人看的。
于是虞皇后便一脸贤淑地道:“还是母后想得周到。”
皇子公主们今日自然也要来给长辈请安,只是请过安后,公主和十岁以下的皇子可以坐下来,在重华殿饮宴,而十岁以上的皇子们则比较辛苦了,得去前面的雍华殿给朝臣们倒酒劝酒。
李嫔今日自然也在场,只是瞧着自己的儿子向韩太后、虞皇后行了礼,然后便瞧也不瞧自己这边一眼,便径自与皇兄们退出去了。
她心中不免伤感难过,只是这样的节庆日子,又在太后皇后面前,自然是丝毫不快都不能显露出来的,只得强撑着精神含笑作陪。
前面的雍华殿,季瑜一入殿便迎上整殿的目光。
有探究的,有不满的,有吃瓜看戏的,当然也有少许欣赏的。
不过季瑜丝毫不以为意,径自随着领路的内侍,在给她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面色沉静如水,不慌不忙,不卑不亢,一派尊贵长公主的仪容风范。
因她身份尊贵,所以她的位置,便直接安排在了皇帝的旁边。
刚落坐不久,便听到内侍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一众东一堆,西一伙坐着聊天的朝臣们听见,立时起身整理仪容接驾。
皇帝是缓步走进来的,他一露面,朝臣们便立时跪了一地,行了大礼。
唯季瑜只微微屈膝。
即使如此,皇帝也忙紧了几步到季瑜面前,伸手扶了一下道:“您是皇长姐,不必多礼。”
“谢皇上。”
季瑜微微浅笑着,看了她这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眼,便直了身子。
然后皇帝方才转身,对着朝臣们道:“今日是节宴,原不必拘礼的,众爱卿都起身入座罢。”
众朝臣们听了这话,又一丝不苟地谢了恩,方才起身,静静地立着。
皇帝微微笑了一下,当先入座,然后随意地摆了摆手,朝臣们方才在各自一早被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下来。
因是节庆,所以安排了乐舞,殿中的气氛倒也十分热闹。
只是这样的宴会,朝臣们是吃不饱的,只能顾着脸面,随意吃了几口。
季瑜自幼在宫里长大,自然知道这种宴会上的规矩,出门的时候原就用了几块点心,所以这时候倒也不至于挨饿。
只是饶有兴味地听着丝竹管乐之声,时不时地与皇帝低身说上几句家常。
虽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但也是好几年没有这样坐在一处说话了,因此两个人的心情都十分不错。
但这样的情景,落在一众朝臣们眼里,自是免不了各自在心中几番玩味琢磨。
待一曲歌舞毕,皇帝也与朝臣们闲话了几句。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皇帝居然随口道了一句:“往昔只有男子读办学,如今也有朕的皇长姐开府授课,可谓开了前无古人的先河,朕之皇长姐,足以与国子监祭酒顾爱卿并肩了。”
这话一说出来,国子监祭酒顾远山的脸色便突然就变了,一众朝臣们也纷纷放下筷子,看看皇帝,又看看顾远山,然后再看看季瑜。
要知男尊女卑数千载,尤其是这些入了仕的读人,是最忌讳被人与女子相较的。
因此,一时便连执壶劝酒的皇子们也都怔住了,端着酒壶看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们似乎都有点不明白,自己素来威重端严的父皇,今日说话怎的如此唐突。
季瑜看了皇帝一眼,挑了挑眉,却只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然而顾远山的脸却突然涨红起来,他原本就是一位略有些固执与生意气的人,被皇帝当着众朝臣们的面,将他与季瑜放在同一个高度,即使对方是整个大胤最尊贵的长公主,曾在二十年前才名动天下,但这依旧让他觉得十分难堪,甚至有些恼怒。
只是这毕竟是皇帝说的话,他身为臣子,即使再生气,也不敢直接开口反驳,否则便是大不敬,别说官位难保,严重的怕是要掉脑袋,甚至连累家人的。
皇帝方才说了那样的话,然后便又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一将酒杯放下,便催着内侍倒酒,竟似是现在殿中这微妙尴尬的气氛完全与他无关一般。
犹豫了一下,顾远山咬了咬牙,站起身来道:“皇上怕是饮酒多了些,还请保重龙体,莫要再饮了。方才皇上的酒话便有些说笑了,自古圣人立言,男尊女卑,男为天,女为地,女子本应安居于后宅,打理家宅,相夫教子,原本略识得几个字,能够主理家务便足够了,除此之外,便是再学多少也是枉然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过男子去。”
几个与顾远册关系较好的几个朝臣,方才还为他捏着一把汗,生怕他生意气上来,冲撞了圣驾,这时候见他拿皇帝饮多了酒,说了醉话为由说事,一边放下心来,一边暗暗对他多了几分钦佩。
不愧是满腹经纶的人,这反应就是迅速。
只是不待皇帝开口,季瑜便先说道:“顾大人此言差矣,数千年来,女子多困于后宅,难有展示自我才华的机会,所以世人皆道女子天生便不如男子,只是如今以我为始,为女子开一方读的天地,假以时日,我门下女学子,恐怕不见得会比你国子监的学子差的。”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朝臣,甚至就连几位皇子,也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话说得当真是大得没边儿了。
唯独只有季安辰明白季瑜的意思,旁人不知道,他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与虞琬宁时常一起读,季安辰很清楚虞琬宁和叶心梅的水平如何,而且便是今年新收进来的那八名女孩儿,也是优中选优挑出来的,虽然及不上虞琬宁与叶心梅,也与季瑜当年有些差距,但论课业水平,当真与国子监的学子们有一战之力,比起外面的院来,那更是略胜一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