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谢楠依照一向的职业习惯,做出精确的预算,把装修简化得不能再简化了,但接近130平方米的房子,还是有很多琐碎的事要做,有很多预算外的钱要支出。
两个房间的飘窗台是裸着的,得去选合适的台面装上去;所有的房间必须装灯、装纱门纱窗、装窗帘;订好的家具送到位,她必须在家等着接收;装热水器、装空调、开通有线、开通天然气、开通宽带、开荒保洁……连着一个酷暑,谢楠的周末有限的一点时间搭在这个房子里了。
天气越来越热,近郊公汽线路又不多,每次撑伞走在大太阳下,汗如雨下,谢楠就觉得崩溃。她唯一可以对着叫苦的人是高茹冰,可是高茹冰不同情她,她自己准备婚事也忙得团团转了。
于穆成不止一次注意到一楼院子里那个忙碌的身影,他觉得这位看上去纤弱的邻居一个人来负责装修,倒真是能干。他就是怕麻烦,才买了人家装修好的二手房,选房源、签合同、办过户、换窗帘家具、找保洁是交给秘安排的。
有两次他开车出去,经过公交车站看到她等车,有心想带她一程,又觉唐突,毕竟只讲过两句话罢了,照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可能根本对他无印象,他终于还是一下开了过去。
他自己也忙得够呛,姐夫留下的老臣子被他下狠手清理了几个,剩下的人终于老实了,可市场部和技术部脱节,生产部和供应部又脱节,新招的市场部经理管不住底下坐大的业务人员,生产部经理一直抱怨供应部门反应过慢,耽搁他的交货期,而供应部经理则反过来指责生产调度不合理……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眼看订单纷至沓来,不理好内部各个环节,抓住这个机会,哪里能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上求得发展。
他每天和员工一块打卡上下班,并不主张员工无故加班,但往往是留在公司最后一个才走,刘敬群取笑他:“这老板做得,比我这打工的累多了。”他也只好苦笑。只有到了周末他才能好好休息一下。
这天晚上,于穆成带着市场部吴经理陪两个客户吃饭,喝多了点,索性跟他们一块去做了个足疗。他回国后很少涉足这些场所,去了以后才知道,这里居然是号称国医馆,没什么让人想入非非的内容,再一想,吴经理怎么着也不敢让人来色诱才在公司发了雷霆之威还没摸准脾气的老板,不禁哑然失笑。
他对足疗神乎其神的效用没什么体会,做完之后酒倒是醒得差不多了,送了客户后独自开车回家,已经快十二点了,刷卡进大门时,发现旁边停了一辆厢式大卡车,一个女人声音平和地在和值班保安理论着什么。
“那让我怎么办,车子进城晚了我也不想,我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人家司机还要赶路,我只卸一架钢琴而已,不会吵到谁的。”
“可是我们有规定……”
“我知道们的规定,我是良民好不好,所有合理的规定我都愿意遵守。不过现在情况就是这样,钢琴是人家顺路给我从老家带过来的,我已经麻烦人家了,如果不赶紧卸下来让他们走,他们的行程会被耽搁,要不叫值班经理过来,我直接跟他说。”
于穆成借着灯光一看,这个清脆而不急不躁的声音正是一楼那个院子的女主人的。他探头出车窗对保安说:“如果只是一台钢琴卸完就走,好象不必拘泥吧。”
保安犹豫一下,点了头:“好,那请们务必尽量保持安静,不要惊扰其他业主,惹来投诉我们也不好做了。”
谢楠松了口气,她小时在父母监督下开始学琴,说不上有多大爱好,可也被逼着过了业余十级。上了大学后就只在回家时随手弹一下了,父母照样为她保养钢琴、定期调音,听她说决定搬过来住,赶忙联系了一辆熟人开的跑长途的货车,帮她把琴拖过来。
她为了等这辆车,一下班就跑了过来,已经在这边干坐了快四个小时,没电视也没看,只能把一份报纸翻来翻去,连广告都看了好几遍。她对于穆成笑着点头致谢,于穆成先把车开了进去,卡车随后跟了进来。
不管怎么尽量,卡车开动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时间还是有点扎耳的。于穆成锁好车回头一看,两个男人正往下.搬着钢琴,还好不是那种巨大的三角钢琴,只是一架普通的珠江钢琴,谢楠努力地帮着接,他走过去搭把手,四个人把钢琴搬进屋子,也累得气喘吁吁了。
谢楠赶紧拿出一大袋事先买好的烟呀、矿泉水什么的递给两个司机,不停地道谢,把他俩送走了。
于穆成打量一下这个客厅,真够空荡荡的,只摆了一组红色的麂皮绒布艺沙发、一个茶几加一个最简单的电视柜,上面还是空的,什么也没有。和客厅相连的餐厅放一个小小的玻璃餐桌加四把椅子,不知怎么的,这个四壁光秃秃没一点装饰的房间在灯光下看上去透着点凄凉。
“今天谢谢了,真不好意思。”
于穆成听出她话里送客的意思了,笑了,抬下巴指一下沙发边的钢琴:“的钢琴就放这呀?”
“地方多着呢,哪个房间都是空的,我慢慢挪呗,反正复合地板据说耐磨。”谢楠笑着说。
“我帮吧,太沉。”于穆成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动了,谢楠略微意外,但也并不扭捏推辞,两个人一个推一个拉把钢琴挪进了朝院子的一个房间,这房间同样空荡,只靠墙放了个样式简单的空架。
钢琴归了位,两人大汗淋漓了,谢楠喘着气对于穆成说:“真谢谢了,我叫谢楠,以后改天请吃饭。”
“于穆成。都是邻居,不必客气。”
谢楠送他出来,他走出还是一样杂草丛生的院子,顺手帮她关上矮矮的铁门,回头一看,谢楠立在门廊灯下对他微笑,她穿着白色半袖条纹衬衫、黑色窄裙、中跟鞋子,一身的办公室装束,想必是下班直接过来的。桔黄色的灯光下,她头发扎成马尾,秀丽的脸上笑容满面,样子颇为俏皮。
于穆成也对她挥下手,虽然衣服汗湿了贴在身上,但心情很是愉快。他想:嘿,还当真是助人为快乐之本了,然后又笑自己:如果人家不是个单身美女,恐怕自己没这么相助的热情。这个邻居,虽然也说不上大美女,但身材苗条,面容清秀,言谈大方,看着还是蛮舒服的。
高茹冰的婚期订在9月底,正好也是两人租约差不多到期的时候。她的父母从老家赶过来送女儿出嫁,这几天她把自己房间让给二老,和谢楠挤一个房。
高爸爸高妈妈一来就变着方子给两人做好吃的,吃得谢楠眉开眼笑,赶着叫叔叔阿姨。吃完饭,两老连碗筷都不让她俩收拾。谢楠感慨,除了休假时回家,已经好多年没受这般娇宠了。
“行了,汤也喝了,饭也吃了,跟我去尽义务吧。”高茹冰说的尽义务就是陪她去逛商场。
谢楠叫苦,一边拎包换鞋子一边说:“怎么不叫们家郭明陪呀,只心疼他不心疼我。”
“郭明情愿站在楼下抽烟也不肯陪我逛。”高茹冰瞟她一眼:“而且我这是给福利呀,还跟我唧唧歪歪,马上换季了,自己不用买衣服吗?”
“我的衣服够穿了。”
谢楠说的实话。她就职的地方是外资啤酒公司华中分公司,对着装要求甚严,不过也就是周一到周四套装,周五能穿商务休闲装,夏天可以稍微宽松,不必成套,但一律得职业装,七分裤、九分裤、迷裙、凉拖、露趾凉鞋、球鞋通通在禁止之列,每半个月人事部门会有电邮提醒着装,违者会受处罚。
好在本地不比上海总公司那边同事名牌成风,风气相对朴素,除了家境富裕、年轻爱炫的几位外,其他人都很默契地选择价位适中的品牌。
谢楠一向懒得在这方面费脑筋费钱,长期趁打折直奔专柜买一个香港牌子,觉得价位款式都能接受。
高茹冰不理她,两人出门打车到了商场,她一件件试衣,谢楠负责发表意见。冷不妨高茹冰扔一件粉色衣服到她身上,她抖开一看,是件绣花镶珠片吊带及膝小礼服裙。
“发什么呆呀,去试试。”
“我买这个干嘛,哪有场合穿呀。”
“哎,当我伴娘呢,到时候我穿婚纱,是不是打算穿一身灰色职业套装,站我旁边冒充我们行长?”
谢楠只好乖乖拿上衣服去试衣间,她出来时,坐在沙发上的高茹冰吹了声口哨:“倒是照照镜子,就知道我的眼光有多好了。”
的确,柔和灯光照射下,镜中的谢楠看上去颇为娇美。她中等个子,本来就苗条,穿了吊带的款式,裸露的肩部线条停匀,锁骨纤细分明得很是诱人,粉色衬得她皮肤更显细腻白皙。
高茹冰凑上来坏笑:“这女人,胸部蛮有料呀。”
“别瞎说,”谢楠顿时窘得脸红了,生怕旁边营业员听到。她再看看镜子,迟疑一下,“呃,会不会太暴露了,结婚呀,我穿这个不是太扎眼了吗?”
“衬托我嘛,不扎眼。”高茹冰得意地笑,吩咐营业员,“麻烦再拿件小号的,一起开票。”
“两件?”谢楠看看价格标签,“好贵呀,我咬牙买一件当是捧的场了就行了。”
高茹冰白她一眼:“两个伴娘呀,郭明的表妹早来试过了,我就等着看试合不合适了。不用咬牙了,我付帐。”
“那怎么行,中奖发横财了吗?结婚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高茹冰不理她,拿了营业员递过来的小票去付款。她回来看谢楠还在发呆:“得了,给我包的大红包够让我过意不去了,再跟我算帐我就退给。”
再逛一会,迎面碰上了她们的老同学徐燕,几年不见,她看上去仍然娇小漂亮,正挽着一个衣着笔挺的帅气年轻男子逛着女装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