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宫里宫外乱成一团,赵显没工夫去思索一个女子的眼神有何深意,转身与周子煜商量起后续事宜。
没几日,整个晋国就恢复了正常秩序,待论功行赏之后,追随赵显而来的将士们陆续返回原地继续驻扎防守,赵普谋逆一事终于进入了尾声。
此时,有一个人地位便尤其尴尬起来,那就是杨震。
自赵普被诛之日起,永康帝已经卧床十余日,而杨震也早起晚归地在重华殿外跪了十余日。而且,在这天气已然寒凉的深秋季节,他袒露上身,背负荆条,请罪之心诚意十足。
就他自己的话说,是赵普诓骗了他,让他以为赵普是奉永康帝之命监国摄政,赵显才是谋逆之人。因为永康帝一直昏睡不醒,他也没有办法求证,对赵普自然不敢全然相信,便派杨小将等人守护重华殿,保护永康帝。恰好这时幽若伽求见于他,他便顺势而为,将幽若伽献给了赵普。若赵普真是受命于天,幽若伽会诚心辅佐他,若他心怀不轨,幽若伽将履行自己的使命。没想到他真的错了,尤其在见到永康帝那一刻,他知道自己险些酿下大祸,于是赶紧敞开城门恭迎永康帝和三皇子入城,不做任何抵抗……
听到这番说辞,赵显不得不为杨震鼓掌。杨震这番话将自己的谋逆之罪推得干干净净,左右赵普已死,死无对证,而幽若伽的所作所为与他的话正好能对上,简直让人无从反驳。而表面事实也的确如此,杨震并没有对永康帝造成伤害,永康帝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处于昏迷状态,外界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情。
杨震身为护国大将军,在这个崇武轻的时代,地位比周子煜还高,没有永康帝的旨意,无人敢动他。
然而讽刺的是,如果在赵普谋逆之前,他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在他参与此事之后,随着蔡孔武和李乾等人的异军突起,说他是光杆司令也不为过,真正还愿意跟随他的不过是杨氏家族的亲兵。
在赵显看来,若他那十万护国军依旧忠心耿耿,此时跪在这里的还不知道是谁?
因此,当得知杨震使用苦肉计之后,他也只是象征性地慰问了几句,便抛之脑后了。
永康帝的身体状态不容乐观,并非只是身体上的损伤,经此一事,他的眼神也苍老了许多。
这些日子以来,宫里宫外形势平稳,赵显照例每日来向永康帝问安,也照例遇到了同样前来探病的幽若伽。
身形袅娜的女子对着赵显盈盈一礼,温柔笑道:“三殿下,咱们又见面了。”
赵显淡淡地点了点头,脚下毫无停顿地朝重华殿走去。
幽若伽淡笑着非常自然地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拾阶而上,远远望去,好像同道之人。
蔡袅袅一进宫门,入眼就是这一幕,顿觉刺目,尤其身边还有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妯娌,正是二、四、六三位皇子妃。
大皇子妃在得知赵普的死讯后,为了保命已经削发为尼,五皇子妃则早被贬为庶民,如今六位皇子已去其二。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太子之位九成是赵显的了。是以当她们决定要来探望永康帝的时候,就把蔡袅袅一起叫上了。
如今瞧见这一幕,三人无声对视一眼,尽管刻意掩饰了,依然能分辨出她们眼底的幸灾乐祸。
二皇子妃拿出长嫂的语气,笑道:“三弟真是好福气,不仅有弟妹这样的好妻子,如今又有了幽若伽如此美貌的姑娘伴随左右,凭三弟的魅力,想来以后三皇子府会越来越热闹。”
四皇子妃瞧着蔡袅袅阴郁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三嫂何必生气?凭三嫂娘家的势力,这正妃之位谁也动摇不了,何必为了一个低贱女子与三殿下不和?”
六皇子妃的婆母是贵妃,六皇子又比二、四皇子身份尊贵,也不曾惹了永康帝厌弃,自觉比她们高上一等,话里话外就带着几分傲然:“要我说啊,做人妻子为人媳妇,重要的是得夫家喜欢,正妻的位置要稳,一靠娘家的势力,二要婆母的支持,三是夫君的爱重,若失去后面两者,只剩其一,那就可悲了!”
静静听三人发表完自己的高论,蔡袅袅凌厉的眼风挨个扫视过去:“这些话你们说给自己听就好!二嫂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定会多替二嫂留意着,若遇见美丽的女子就给您送去,这样您和二殿下府里每日都是莺莺燕燕花团锦簇的,那才是热闹!”
不去看二皇子妃瞬间发青的面容,她又对四皇子妃道:“四弟妹,回头我就请三殿下给四殿下送些风月女子过府,四弟妹可一定要笑纳,千万不要与她们计较,以免伤了你们夫妻和气!”
最后,她直视着六皇子妃已然有些畏缩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六弟妹,听说你前些日子小产后身子一直不好?又听说令尊乃护国军中的三品将军,正好效命于我舅父帐下?”
六皇子妃浑身僵硬,瞪大眼睛望着蔡袅袅,像是被割了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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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袅袅似笑非笑地继续道:“倘有一天,你年老色衰且膝下无靠,既不得六皇子爱重,又被婆母嫌弃,便只剩家族势力,那不就成了你口中的可悲之人?你且安心,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我定请舅父好生关照令尊,家族势力太稳原来也是一种悲哀啊!”
我会让你悲无可悲!蔡袅袅勾唇笑得异常灿烂,言外之意不言自明。
她这番话夹枪带棒连消带打,让那三人脸色在清白和赤红之间来回变幻,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直气得胸脯起伏,嘴唇发抖,同时心底又增添了无限后悔与后怕,万一蔡袅袅真要如此报复,她们该如何应对?
蔡袅袅冷哼一声,没再看三人,便昂头挺胸地向重华殿走去。
望着近在咫尺的巍峨宫殿,蔡袅袅冷笑,无论永康帝在打什么鬼主意,都得先过她这关!
大殿门口的宫人见到她,立刻笑着上前行礼:“三殿下刚进去,没想到三皇子妃您就到了,小人这就去为您通报!”
蔡袅袅平静地站定,也不着急,任由他去。
须臾之间,但见赵显走了出来,欣喜地拉着她的手道:“我今日正准备回府,你来得正好,待会儿咱们一道回去。”
蔡袅袅瞥见已经跟上来的三位妯娌,不欲让外人看笑话,忍着没有发作,而是道:“我来看看父皇就回,你且忙你的。”
赵显闻言微愣,察觉到蔡袅袅这话怪怪的,一时间又分辨不出怪在哪里,只觉得一颗心有些失落,好像他见到她是惊喜是高兴,她见到他却是疏离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