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顾明珠的目光很快收了回去,她又低下头,乌黑厚实的刘海把那张巴掌大的小脸遮去了一大半,再看不见她的表情,而方才的那股子不加遮掩的厌恨之色一闪而过,仿佛从不曾出现一般,她还是那个平凡无奇的顾大娘子。
李裕笑了笑,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对这位顾大娘子越发有了兴趣,早已不再相信她是外边传言所说的那样,是个蠢钝任性的性子,依着这几回的事看来,她不仅不蠢,还会韬光养晦,懂得避开太子,果然不是个简单的。
只是她对自己的态度,始终让李裕很奇怪,他们明明只见了几回,为何她会从当初的热情忽然变得如此冰冷,甚至还有厌恨之意?
法台上,湛真禅师讲完最后一句经,双手合十诵了句无量寿佛,这才起身向法台上下来。
只是他才走到上席前向圣人与天后行礼之时,却是正望见了席上睁大眼看着他的安平公主,一双眼中闪着好奇的光,望着他一眨也不眨。
圣人正与陈留王李念说着话,见湛真过来行礼,笑着点头道:“你的经讲得不错,方才安平都听得坐住了,不似往日那般闹着要去看芙蕖了。”
话语之间满满是不加掩饰的宠溺,连陈留王李念都不由地侧目多看了几眼安平公主,看来传言没有说错,圣人对安平公主的确是格外爱重。
安平公主满脸通红,忙低下头,却还是忍不住悄悄抬起眼来看着微微笑着施礼退下的湛清禅师。
天后这会子才转回脸来,看着圣人与安平公主父女二人,脸色微微和缓了一些,微笑着道:“难得她这样有心,陪着我们听经听了这么久。”
安平公主看着湛清走得远了,又瞧着上高台的是位上了年纪的老禅师,没了兴致再听下去,索性笑着拉着天后的衣袖:“阿娘,方才父皇才说了那芙蕖花,我又有一年不曾看见了,不如这会子去瞧瞧吧。”
圣人笑了起来,点点她:“方才夸奖了你,这会子就坐不住了,去吧去吧。”
天后的眉眼也柔和了下来,笑着点头:“你父皇让你去,你就去吧,只有一件事,让她们好生跟着伺候,可不许贪玩再落了水!”
见天后肃了脸,安平公主也不敢再胡闹,乖乖点了头,带着阿栾一干宫婢欢欢喜喜地去了。
陈留王看着走远的安平公主,已经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却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可见平日深得圣人与天后的宠爱,不曾受过半点委屈。
他微微笑着转回目光来,仰头与崔毅饮尽了酒盏中的酒。
“芸娘可曾去看过那一池子芙蕖?”顾明珠看着走远的安平公主,忽然开口与岑芸道。
岑芸笑着点头:“去岁来听讲经会时去看过,倒是格外有心思,是温泉水养着的,这会子应当已经开好了。”
顾明珠笑着道:“不如咱们再去瞧一瞧,那可是别处难得一见的景致。”
岑芸抿嘴笑着点头,与顾明珠身后跟着的顾明丽道:“四娘子可要一道去瞧瞧?”
顾明丽这会子正愣愣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听她问话才惊醒过来,忙忙点头道:“我陪大姐姐与六娘子去。”
神色确实有些慌乱,脸颊也微微泛红,低下头起身跟着顾明珠而去。
顾老夫人与毛氏听讲经听得正出神,罗氏听了顾明珠的话,倒也没有多说什么,笑着点了头,让她们去了。
她这会子没有心思多理会顾明珠与顾明丽,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贤王身上,自然也就不会在意她们去哪了。
顾明珠看着那一对满腹心思的母女,淡淡一笑,带着顾明丽与岑芸向着后殿而去。
越往后殿走去,她的步子越快,顾明丽与岑芸不得不紧走几步跟上。
“大姐姐,这会子还不到五月,怎么会有芙蕖花?”顾明丽怯怯问道。
顾明珠却是没有回答,她的脸色冷峻了下来,紧皱着眉望着前方,脚下步子片刻也不停,像是在追赶着什么。
岑芸有些疑惑地望了一眼顾明珠,笑着与顾明丽道:“四娘子怕是不知,玉佛寺这地下有好几眼上好的温泉水,都是活泉,禅师们便用这几眼泉水养着芙蕖,所以还不到五月芙蕖花便开了,足足要开到十月才败。”
她说得很是详细:“只是这一池子芙蕖花最新奇的就是这会子,毕竟别处还都未抽出芽来……”
顾明丽惊奇地点点头,跟在顾明珠身后,也是疑惑不已,大姐姐这样着急,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看那一池芙蕖花?
转过后殿,那一池热气氤氲的芙蕖便遥遥可见了。
温泉水汩汩而出,水面之上水雾迷离恍若仙境,而其中的芙蕖花亭亭玉立,粉红浅白,当中更有真正是叫人称奇。
顾明丽惊叹着走了过去,她可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景,连看过许多次的岑芸都不禁被吸引了过去,轻声笑着:“果然都开了。”
顾明珠却是没有看那池子开得正好的芙蕖花,她目光飞快在池边观赏的人群里寻找着。
芙蕖池边已经三三两两有许多娘子郎君们前来赏花,隔着隐隐约约的水雾无法看得明白,她一处处扫视而过,努力要从人群之中分辨出来。
顾明珠的眉头皱得更紧,她没有时间了,务必要尽快找到那一个人,才有希望阻止一切变故的开始,阻止顾家和她被卷入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