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漪眸光从容沉静,语气清浅道:“爹爹,漪娘知晓。”
沈自山心中万千感慨,自萧临涉与漪娘退婚之后,漪娘仿佛一夜成长起来,是非决断,干脆利落。
而漪娘行事向来有分寸,执意前去纶城,那就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他道:“漪娘,既是你已下决定,爹爹只好答应了。你大哥习武多年,再在侯府挑选十数个武艺精湛的护卫,陪同你一同前去纶城。”
“漪娘,你与策儿一路上要多加小心。”
沈漪眼波一凝,微诧。爹爹竟然不曾问她为何前去纶城,她在心中备下许多说服爹爹的措辞,无了用处。
沈自山这几日看惯了沈漪胸有成竹的模样,虽是欣慰,但心里空落落的,在怀里咿呀学语的小女娃不再依赖他了。
如今见漪娘惊诧模样,爱女之心熨帖了不少,他笑得爽朗又有些得意:“知女莫若父,爹爹既知你心中想去纶城,难不成爹爹还会阻拦你不成?”
……
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从沈侯府驶出,十数个训练有素的护卫紧跟其后。
行了数个时辰,已然行驶至长安城与纶城的交界之处。
天穹浓黑如泼墨,暴雨滂沱,树干上的树叶被疾风摧折,簌簌而下。
北上的灾民渐渐多了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神色或恍惚,或悲痛,或麻木在泥泞的马道上行走。
沈漪撩起马车的帘子,看向迎着狂风骤雨前往的老百姓,心下微痛。
纶城多地决口,不少村庄被淹没,房屋庄稼摧毁,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北上长安城寻一庇身之所。
小决口已造成那么多人受苦受难,若是大决口,她不堪设想,会有多少人伤亡。
她目光一冷,为了陷害阿璟,造成纶城堤岸大决口的幕后黑手,当真是其心可诛,罪大恶极!
“大哥,还有多少里至护城堤岸?”沈漪敛下思绪,泠泠的声音透过风雨响起。
沈策驾着马车,拔高声音回道:“还有几十里,一个时辰就能抵达。”
豆粒大小的雨珠打在他硬朗的脸庞上,顺着坚毅的下巴滑落,他直视着前方。
起初爹让他护送漪娘至纶城救灾,他极为不解,甚至是不赞同,救灾一事,自有纶城的官员。漪娘是沈侯府的掌上明珠,何必以身犯险。
可看到受灾受难的老百姓,他的不解与不赞同顿时消失在九霄云外,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尽一丝绵薄之力,也是应当的。
再行十里路,已入纶城之地。雨,下得更大。
乌云翻滚响惊雷,暴雨狂风呼欲来。
忽然,骏马似受惊了一般,马蹄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停驻不动。
沈策连忙拉着马鞭,声音急切:“漪娘,可是有受伤?”
在马车内的沈漪纤纤玉手攀着横木,尖刺在她的手掌心划出一道伤痕,血珠缓缓沁出,绽出一朵颜色绚烂的花骨儿。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语气徐缓:“大哥,漪娘无事,莫要担心。”
沈策悬着的心放落下来,他扬起马鞭,骏马依旧是不肯再前行。
身后护卫骑着的马亦是如此。
沈漪撩起帘子,问道:“大哥,发生了何事?”
她清眸环顾了四周,葱白指尖点点,他们已来至纶城,照理说,此处灾民应是更多,却不见有来人。
心里头一道念头快得抓不住。
沈策皱了皱眉,纳闷道:“漪娘,这些马突然停下,不肯再向前。”
沈漪乌扇般的眼睫毛微垂,眸中含着一层寒烟轻雾。
她心思千回百转,倏忽,语气严肃道:“大哥,我们弃马,登上两侧山林藏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