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妙萱稍一回忆,便想起了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的形容:“是那个小胖子?”
赵尧不合时宜地开了个玩笑:“现在恐怕是大胖子了。”
江妙萱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她只是问:“那何时成婚?”
赵尧道:“七日之内。”
江妙萱微微惊讶:“为何如此性急。”
问完这个问题之后,她便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余,她一笑而过,补了一句:“是妙萱愚钝了。”
理由多么简单,二十岁之后自己随时可能沦为废人,他要娶的,当然是此刻尚且仙姿卓然的自己。等到自己道心崩碎,沦为凡人,纵然还有那副仙人皮囊,其间神韵定然截然不同。
赵尧解释道:“这件事宗门里已然争论了整整一年,有长老认为这有失偏驳,明虚宗身为第一大宗,不该如此。有人认为……有人认为如此可以给明虚宗带来诸多利益,应该如此。”
其实那场争辩远远没有他说的这般简单,其中甚至有长老之间大打出手,闹得宗门满城风雨。整整一年过去,夏凉国甚至也派人前来游说,最后宗主决定妥协,将这位惊才绝羡的女子“卖”出去。
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所以到时候也不会有大长老来参加婚宴。
赵尧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想知道她为何还能如此平静,这份平静是装出来的,还是果真平静。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江妙萱这边很简单。
不平静难道还要哭么?
她点头道:“我知道了。”
赵尧好奇道:“没有其他想要嘱托的了么?只要不是太难办到,宗门定然会帮你完成。”
江妙萱微笑道:“没有了。师兄请回吧。”
赵尧想了想,总觉得自己有什么话想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走到门外,看到了门口那只跪在草坪上的花鹿,它同样没美,就像是一个屈着身子的少女。
赵尧忽然回头问道:“不知道师妹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赵尧在六境巅峰已然卡了许多年,他知道对于师妹这般的天才,这个坎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他依然有些好奇,师妹究竟走到了哪一步。但是问完之后,他有些后悔,因为境界本就是注定失去的东西,对于师妹根本毫无意义,甚至有些戳人痛处。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江妙萱却微笑道:“证虚入化,尚差一鹤。”
赵尧没听明白其中的意思。等他反应过来,江妙萱已经转身朝着观内走去,只留他一人在原地震惊无言。
回到观中,江妙萱一如既往地整理桌案上的笺策,上面有许多她记录的琐事,也有许多医学药理,剑法精读。
她的目光落在笺上,字却进不到心中。
她有些烦躁。她很讨厌这种没有用的情绪,但是这种情绪又如潮浪平推而来,自己不求甚解便是无解。
等到思绪平定之后,她便开始打算离开。
方才的那一场谈话,其实她内心的波澜有许多,只是她没有表露出来,只是一副认命的神色。可是入世三年,见过了人间百态,又从未去过更远的地方,她道心再静如止水又如何能够甘心?
既然自己骗过了师兄,那便应该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离开这个呆了三年的小道观,离开夏凉国,在道心崩溃之前去到更远的地方,看更远的山水。之前的日子里,她一直没有这个魄力和决心。但是赵尧此行却坚定了她的决心。
她不愿意嫁人,更不想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给一个胖子。
而那场谈话之中,自己最妙的一句便是将花慕托付出去,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在他们眼中,应该是自己认命的最好证明了吧。
可是她如何舍得将花慕托付出去呢?稍后她便会将这头已然有些通灵的小鹿放归山林,她相信它跟了自己这么久,应该不至于落入其他猛兽之口吧?
等到下午十分,她便掩上了门。如往常一般下山,很是平常。
她来到山下,如同往常一样,坐在一间医馆之中为来者诊治。那些病人与她都已相熟,知道这位仙师极其平易近人,而有些让人诧异的是,有些缠绕了病人许多年的疾病,在今天居然有了极大的好转。
许多病人对她感恩戴德,她只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微笑。
用仙术帮助病人治病本就是忌讳。
因为仙人两隔,凡人的病躯本就很难承受仙术的灌顶。虽然对此心知肚明,但是江妙萱知道,自己走后,有些重病之人可能很难再这样延续下去了,于此让他们长期痛苦,不如快快乐乐生活几年,至于能不能继续挺下去,生死便看天命。
她知道自己帮他人做出选择是不对的。
因为别人毫不知情,甚至有可能会反感这种决定。但是很奇怪,她就是想任性一次。
等到诊治完了今日的病人之后,她和医馆的人交代了几句后,便打算离开。
这时,医馆之中忽然走进了一个病恹恹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径直坐在椅子前坐下,把手搭在桌上,嚷嚷道:“神仙姐姐,我要看病。”
江妙萱认真地端详了一下这个小姑娘,笑道:“你没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