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些日子以来尽都摸黑了，灵璧真觉着自己的眼睛耳朵都好使了起来。
“我不会让你上来的！”一进门就循着声音找到了跪在通铺角落上的春燕。
嘴里吭哧吭哧地使着劲儿，手上也没闲着，肩顶手推脚拒，奋力推搡着的那个大块头……除了双花，也不做她想了。
当然，大块头也不甘示弱，不但非常老练的将上半身往前倾，利用体重完全压制住春燕，嘴上也不带停的：“我洗不洗干你甚的事儿，要你个小毛丫头跳出来假干净，再同你说一声，老娘今天就是不洗了，你拿老娘怎么着吧！”
“春燕，你先撒手，有话咱们好好说！”
“姐姐们，咱们消停点吧！”
繁英同郁金团团围着两人，一个拽一个，连哄带凶的，却是半点用处都没有，没一个肯听的。
“我怎么没同她好好说，可她老娘老娘的听我的吗？”
“是我不消停吗？明明是她没事儿找事儿！”
哪怕看不清她们的脸色，灵璧都知道势必好看不到哪里去。
又四下里一打量，就见枇杷缩在一旁，显见是被那两个不成器的小姐姐给吓坏了。
见她回来，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青璧姐姐！”已经带着哭腔了。
灵璧赶忙放下手里的脸盆脚盆，揽了她拍着她的后背：“没事，没事儿，枇杷不怕！”
不可开交的春燕双花同焦头烂额的繁英郁金这才留意到灵璧，不待她问到底怎么一回事儿，春燕已经见到救星似的尖着嗓子喊她：“灵璧，你赶紧的，把这个邋遢鬼拉走，她不洗脚不洗脸就要往被窝里钻，懒得都要出蛆了！”
“呸，老娘钻你被窝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谁能把我拉出去！”双花脸色倏变，原本攥着春燕胳膊的手势改为掐，狠狠地啐了她一口，又趁她嗷嗷直叫唤，只顾着胳膊的工夫，更是膝盖一屈跪上通铺边沿，两胳膊一用力，差点把她掀翻在通铺上。
春燕一声尖叫，拽着双花的郁金一个没拉住，一个趔趄，差点一头闷在通铺上，还不敢撒手，那真是恨得额头青筋直蹦的：“姐姐，你们这是想把林妈妈招来吗？”
“招来就招来！”胳膊腿彻底扭到了一处的两人竟然异口同声地喝道。
郁金气得手都抖了，可到底硬不下心肠不管她们。
真叫她们打起来，这一屋子都落不着好。
繁英虽然略长一两岁，可人生得瘦弱，论力气，还不及虎了吧唧的春燕，被她带得东摇西晃的，到后来根本就是挂在她胳膊上晃悠了，见她胡乱挥着手臂要抓双花的头发，又弓起身子拿头去撞她的肚子，还咧着嘴巴把牙齿咬得咯咯的，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祖宗，求你了，快别闹了成不成！”
“是我闹吗？是我闹吗？她这是要打死我哩！”春燕尖叫。
“就是要打死你！”双花还要往春燕身上爬。
灵璧已经将枇杷交到跟着她过来的青萍手上，迎上去，一手一个，抓住春燕同双花的胳膊，一拽一扯，别说，到底石匠人家的出身，打小抡着石头玩大的，这会儿一作劲，还真把这两家伙给分开了。
声音不大，语气也还平静：“姐姐们既是杠上了，谁都不肯退一步，那咱们索性找个敞亮的地界，是打是骂是认字儿还是做规矩，随姐姐们怎么分胜负，这总成了吧！”
然后手臂一送手腕一甩，真就撤了手，不管她们了。
春燕同双花齐齐歪了歪身子，一屋子的人就都呆住了。
枇杷还张着嘴巴，满脑子青璧姐姐这么大力气……繁英已经最先回过神来了：“青璧妹妹！”
嘴唇哆嗦着，脸都吓白了。
这不是挑唆她们打架么，这叫林妈妈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青萍也急得喊了声“姐”，怎么这样傻，做甚的要把自己搭进去！
郁金却只觉得称愿，可不是这话儿，有本事就出去打，打得鼻青脸肿都不关她们的事儿，搁这折腾她们，这算甚的！
不过既然已经有了一个红脸了，那自然要有人来唱白脸。
你说这叫甚的事儿！
叹咬着牙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儿呢，就听灵璧问她们：“怎么着，赶紧给个说法，是打还是甚的，等你们消停了，我们也好睡觉！”
那语气轻巧的，就好像在问“是不是都回来了，那我关门了”一样稀松平常……
郁金要说的话儿就这么被堵在了喉咙口，结果，也是邪门了，恨不能上嘴咬双花两口的春燕竟然撤回了胳膊，一屁股坐在通铺上撸着胳膊，嘴里嘶嘶地吸着气儿：“谁要跟她分胜负！”
若这还不邪门，恨不能掐断春燕胳膊的双花就是真的见鬼了，竟然也膝行着从通铺上退了下来，抚着被春燕撞了一记的胸口：“呸，你以为老娘愿意跟你分胜负？”
郁金气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痛，敬酒不吃吃罚酒，哪里来的欺软怕硬的玩意儿！
只这里春燕蹭地又跪直了身子，呸，跟谁老娘老娘的呢！
不过似是想到了甚的，立着的眉头松了下来，还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咱们可不是已经分出胜负了么，今儿考试我可得了六分呢！”
不知道林妈妈是有意的还是有意的，今儿下半天真个又考了一回，春燕虽还是倒数，却比得了两分再次垫底的双花略好些。
“你！”双花并不算大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又要扑过去，可到底扑到一半，也不知道这么大的块头怎么这样的灵活，竟硬拗了回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儿：“睡觉！”说着就脱起衣裳来。
“你，你不准上来！”春燕又是一声尖叫。
得，又绕回去了，饶是灵璧都脑仁抽着痛。
就在这时，菘蓝扶着林妈妈过来了：“这是干甚的，睡觉！”
林妈妈语气淡淡的，可屋子里，甚至于院子里却是瞬间落针可闻。
灵璧心都到了嗓子眼了，果然，紧接着林妈妈又看了眼春燕同双花：“明儿一早，你们两个来正房。”
“林妈妈！”双花愕然，就跟被掐了脖子似的，瞬间脸红脖子粗，春燕却应了一声是，差点笑出声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