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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路

回到自己车中,才一进去,面前就被递了个药丸和一杯水,沈凌接过直接咽下,躺在段风辞身边。 段风辞紧了紧手拥住她,“她怎么样了?” 沈凌轻轻摇头,“身上的伤一时半刻好不了,需等回去再看,不过人上了药已经睡下了。” “嗯,睡下就好。”段风辞矮下身子与沈凌额头相抵,他探了片刻才又起身,松松把人揽在怀中,“没起热,应是快好了。” 闻言,沈凌轻笑出声,“都说了我没事了。” 段风辞也跟着她笑,“嗯,没事好。” 前日空青来找他,说是庞沁出了事,他其实并不希望沈凌去,只是他不欲干涉沈凌决定,又放心不下,便自己告了假陪人来。 “刚才沈大人好生威武,”段风辞啧啧道,“不过你冷着脸,实话说,倒是让我想起了柳府那日见到你的样子。” “嗯?”沈凌狐疑望着他。 柳府的样子? 段风辞眉目温和,想起那日,他轻声道:“就是……隔着十万八千里的感觉。” 他思索着,须臾又开了口:“像万都的雪一样,只能看不能碰,碰到了就化了。” 沈凌一怔,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形容她。 “不过……”段风辞粲然一笑,“我现在不仅碰到了,还抓在手中。” 沈凌心下无奈,却又不免好笑,低低骂道:“胡言乱语。” 她话锋一转,将话题扯开:“你不是要重整金吾卫么,还跟着过来?” 万都禁军这些年散漫惯了,以至于偌大的两派禁军,竟找不到可堪重任之人。自元夜宫宴之后,段风辞深觉不行,便想着年后由他的金吾卫开始,重整禁军。 只是这才没几日,这人倒是抛下事情跟着她来了。 “没事,我走之前安排好了。”段风辞将头埋在她肩窝处,懒懒道:“就当是我再偷个懒吧,况且我怎么放心你自己来。”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庞沁原来……”段风辞止住了声,“这种事从前都是听闻,如今真的见了才明白,原来真的有这样的父母。” 沈凌轻笑一声,缓声道:“这样的事其实一直很多,只是你没看到。” 段风辞眉间微挑,“怎么?” 沈凌叹了口气,却并未回答他的疑问,转而提起了平州之事。 “那日你问我,明明身为女官,最知道那些事的艰难,又为何要去做,其实,我最初也没有要做这些。” 沈凌仰着目光怔怔出神,话却没有停止:“你知道沈家是何境地,我没那么大志向,也算不得什么好人,我最开始入宫,其实也只是为了沈家,为了自己的私心。” 她眼含怀念,浅笑道:“只是后来在宫里,我遇到了玄霜。” “她才是走这条路的人。” “玄霜敬仰南御史,也不平太多事,她不服输也不服气,想做第二个南御史,登上朝堂,证明女子也没什么不行。只是玄霜性子拗,那几年在宫里难免得罪了人,宫中家世佼佼者数不胜数,赵家并不算是万都最显贵的世家之一,也不能成为她的靠山。” “得罪了人就会有人要害她,是我救了她,后来,她就一直跟着我。” “我们替陛下做事,宫内宫外到处跑,也见了不少人事。那时候宫里的妃子还在明争暗斗,不时就要出事,今日你害我,明日我害你,风波无休止。” 就像她在宫中六年,即使有皇后护着,即使宏元帝并不耽女色,却也因为所谓的厚待而几次险些丧命。 而这之中大多时间,无论找不找得到幕后真凶,都会有人来给个结果平息事情,而后继续斗下去,也就到了这两年宏元帝再不进后宫,这才好了些。 “可她们斗来斗去是为了什么呢?不是为了自己高兴,也不是谁真的想斗,而是为了权利,为了高坐天子之位的那个男人。” 皇宫里住着天下最尊贵的人,可沈凌仔细想来,却觉得她们过得甚至不如柳春来那些姨娘,至少那些人不用成日担惊受怕,怕一不留神就死在阴谋诡计中,却连谁动的手都不知道。 “宫外呢,贫穷者弃女如敝履,拼尽全力供养儿子,盼望儿子入朝为官成人中龙凤,盼望能光宗耀祖光耀门楣。富贵者或有爱女之人,可养女到最后,所求大多也不过是嫁得高门。” “韩陆二府都是万都权贵,却也要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嫁与太子共侍一夫,莫说他们,纵使是陛下,纵使万宁那样得宠,这次不也是身不由己吗?” 念及此处,沈凌苦笑一声,“男子可以入仕,可以成一番伟业,而女子能做的,仅仅是嫁为人妇

替他人安宅守家,甚至为了一个男人互相算计、争斗,而后或许还会因为这个被人厌弃。” “养子是为功名利禄,养女是为嫁人,甚至女儿要成为拉拢势力的棋子,这何等不公?” “再看世道,醉花眠柳者数不胜数,连很多被人推崇的大才子也是如此,世人称其为风流。反观女子,若处于同一情形,世人又会如何说?” “世人会说,她们浪荡,她们淫乱,仅凭这一点,便可叫一个女子永远抬不起头,永远饱受非议。无论她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她都会被人否认。” 沈凌讽笑一声,“全是破话。” 莫说是醉花眠柳,即使只是越过了一点世俗界限,也会被人非议。 沈凌清楚地明白,如她和段风辞现在这般,既无媒妁之言又不会谈婚论嫁,旁人发乎情止乎礼,受条条框框约束,他们却孤男寡女同居一处,又举止亲近耳鬓厮磨,这在别人看来也都是逾矩之为,甚至或许更多人会觉得轻浮,觉得他们行为有失。 可是沈凌不在乎,这分明也只是他们的事。 “这种事我看得多了,也就和玄霜达成了一致,只是我们虽然有心,却始终未曾找到门路,直到去年的洛州水灾。” 沈凌叹了口气,继续道:“去年夏,洛州西北一连下了半月的大雨,洪水冲溃了堤坝。那时候我和玄霜去商县办事,正巧被困在那半月。” 想起那时各个街头的惨状,沈凌现在依然会觉得悲哀。 汹涌洪波之下,葬着千门万户的彼时欢娱。 “到处都是淹死的百姓,到处都是哭声喊声,可就在一条长街尽头,一座早已破烂的小棚下,一个孩子紧紧抱着一本破旧的,依偎在早已没了气息的母亲身边。” “他浑身都湿透了,那却完好无损,我问他为什么抱着那,他说,”沈凌眉眼柔和,回想起那时候那孩子说的话,她轻声呢喃道:“我要念做官,将来再遇到这种事,我就能救所有的乡亲,还有我娘。 “那时我们才发现,我们一直想错了,根本就不需要新门路。” “对于寻常人家来说,念做官就是唯一出路,是男子的,自然也可以是女子的。” 其实念也好做官也好,都不能救那么多人,可在某些时候,这就是他们的路。 也许它不够好,也许它会成为另一条苦路,但它一定能够改变很多人的一生。 “沿着这路向前走,虽然很难,我们也希望有朝一日,这样的事能全然消失。” 段风辞默然良久,闷声问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你当初不是说,要帮我吗?” “你愿意让我帮?”段风辞心下一怔,疑问脱口而出。 “愿意,却也不愿意。”沈凌模棱两可道。 她话未说明,段风辞却蓦地明白了她未尽之语。 段风辞轻笑出声,“其实这些事我虽然知道不多,却也见过一些其他的。世道如此,我们阿凌,还有那位赵大人,都很勇敢。” “你想做什么都没关系,我不会干涉你的事,但如果你需要,我也会一直在。”他抬起身子与沈凌四目相对,轻言浅笑道:“我也期待看到你走下去。” 沈凌其实很喜欢段风辞这双眼睛,明澈又灼烈,含情却不显轻佻,像风拂耳畔,像山过惊鸿,让人不自觉便溺在其中。 她时常觉得,自己或许就是栽在了这双眼睛中。 此刻亦然。 沈凌眼睫轻颤,抬手将人拉下,低声应道:“好。” 回到万都时恰是初九,沈凌略休整了一日,又用了服新药,第二日便进了宫,将李显庆之事呈报。 宏元帝这些年最看重科举之事,如今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自是勃然大怒,召来府尹训斥了一番。 又因临近今岁科举省试,是以才歇了没几日的礼部,刚得了筹备公主出嫁的差事,如今又来了新差,闷头开始仔细查今岁科举诸事。 前事之后,更为重要的便是选人,新官如何选实在让宏元帝头疼不已。 只是他向来不是拖沓之人,勾了几人出来后又一一划掉,最终竟在几个家世较为煊赫之人中,选中了谢长轩这个出身一般,又因为祖父服丧而闲置在京的探花使。 于是谢长轩这才回京半月,就得了命再出万都,风风火火走马上任了。 恰值此时,西南传信来说图伦王对先前柳府之事给了答复。像是赶巧一样,年初各部便都开始忙了起来。 图伦王泽布呈上一份亲笔,表示自己并不知晓探子一事,在大周问询之后便已派人

去查,到了如今才查明,是朝中一位将军自己因私怨怼大周,是以不顾王命派人潜入。 泽布雷霆大怒,即刻将之处死,并奉上厚礼以平大周怒火。 这日夜,刑部大牢中,空青提着灯守在门外,聚精会神盯着前方,心思却悄悄飘了远。 昏暗牢房中,沈凌缓步停在一间牢房前,无声看着缩在角落的那人。 刑部审了柳云峰许久,欲从他这里获知图伦动向却始终未果,眼下事情将了年节又过,宏元帝终于下了旨将之斩首。 “柳云峰。” 柳云峰动了动,抬起眼皮看向她,随即又低下了头阖上双眼。 “你来做什么?”他哑声问道。 他虽然与沈凌接触不多,但也认得出这是抄了自家的人之一,对她自是没什么好态度。 沈凌如实相告:“明日你便要斩首,但我还有些事想问你。” 闻言,柳云峰无动于衷,只瘫在原地满不在乎道:“再问一万遍我也不知道图伦的事,我早说过,是他们找上我,你们要杀便杀,我没什么可招的。” “这些事与我无关。”沈凌平静道,她走上前,视线紧盯柳云峰,缓缓开口:“我是想问,你可还记得万都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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