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枫走下了山丘,无力而颓丧的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目光看着地面,眼神有些木愣。
张沐跟着走了下来,轻轻的来到了张沐的身边。
“怎么了,很难受吗?”张沐问道。
张枫摇了摇头:“刚刚看到的时候有些难受,现在,是心里有些难受。”
“我刚才也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场面对于我们确实太陌生了。”张沐道。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死人,第一次亲眼看着这么多人以这么痛苦的方式死去。”张枫压着声音说道,语气里没有了往日的放荡不羁。
“听着那些惨叫声,我甚至能想象到烈火在身上灼烧的感觉。那样,太可怕,也太残忍了。”
“而他,看着这样的场面,竟然能平静如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忍,他这个人更令我感到可怕。”张枫说着,不住的闭了下眼睛。
“这样的场面是很残忍,可他说的都对。”张沐开口。
“这里是战场,是生与死的斗争。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能做的就是全力的消灭敌人,减少自身的伤亡,避免让更多的人死去。”
张沐又叹了口气:“可战争本身就是杀戮,天生就带着鲜血的标记。”
“你说不清它的对错,因为它不过是各自利益所驱使的一种工具罢了。”
“就像张辰所说的,战争根本不讲理,但往往它又是最讲理的一种方式。打赢了就有理,输了,有理也会变成没理。”
“我现在反倒是愈发佩服张辰了。”
“佩服他?为什么?”张枫闻言疑惑道。
之前张辰在短时间内,以一己之力在各方势力漩涡中夺下了权力,定鼎了国内的局势。这靠的是权谋,恰恰是张沐和张枫最不感兴趣的,也是感到厌恶的东西。
他们对张辰是无可奈何的服从,又是带有着一丝丝的欣赏,总之是没有达到敬佩的地步。
现在张沐说出这句话,难怪张枫不感到疑惑。
“你我的年龄比他都长,你云游天下,我饱读诗经。自认才华都不比他差,可事实上,我们跟他差的太远。”
张沐徐徐说着,张枫听了之后,眼眸中扫去了颓丧。露出了思考之色。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赤裸裸的现实。他对当今的天下,当今的世道,有着我们难以企及的认知。”
“若将天下比作一盘棋,你我这样的人再怎么挣扎,再怎么绚丽,也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而他这样的人,往往能成为执子者。因为他的格局远比我们要博大的多。”
“你再看看如今的西蜀,之前是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
“眼前的这一战就是证明,这一战无论结局如何,都不能改变大胜的事实。”
“不到一年的时间,西蜀转守为攻,这样大好的局势。你我自问,能做的比这更好嘛?”张沐自问道。
“这就是我们与他的差距,他从来都站在一个比我们更高的高度去看问题。他心中的志向也比我们更加远大。”
“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我们敬佩吗?”
“而且现在我也想明白了,他当初为什么那么痛快的答应我们来前线。他就是想让我们亲眼看一看这样残忍的现实,人教人很难教会,但事教人,只要经历一遍就受益无穷。”
让一个骄傲的灵魂承认他人的优秀,是很困难的。但有些人的成功和优秀是任何人都不可否认的。
“你说得对”张枫默然。
“你们俩怎么在这啊?”
张沐和张枫闻声转头,是林彬来了。
林彬在不久之前就被张辰调到了军中,任从六品随军参议。顺便负责军中的一切用度转调。
“你们不陪着殿下在上面观战,怎么下来了?”林彬边走过来边问道。
林彬走近之后,也发现了张枫神情的不对劲。他暗自与张沐对视了一眼。林彬才思敏捷,当然能结合环境联想到事情的原因。
“你们在山丘上,那个地方能俯瞰整个战场的全貌。在那里观战,一定很壮观吧。”林彬却笑着说道。
“壮观?轩,你怎么会如此觉得呢?”张枫难以置信的开口道。
“那可不是一两个人的死啊,而是十几万人一同化为灰烬啊!这样惨烈的事情能被称为壮观吗?”
“呵呵”林彬闻言轻笑了一声。
“可那些都是敌人,你别说十几万,就是几十万又如何?”
“战场上的人命是最不值钱的,对于敌我两方来说,敌方的兵马死的越多,己方的人就死的越少。”
“这品德没有关系,这是单纯的战场胜负。因为对敌人的仁慈,绝对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一点从来都不需要怀疑。”林彬从容的说道。
“轩,你的话怎么和张辰的一模一样呢?而且这一点也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张枫说道。
“你不会是被张辰所洗脑了吧?”
林彬闻言只是笑了笑:“没什么可洗脑的,只是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