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们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听着璇珠接下来的话。
“不如,咱们就来个比赛,看哪几家府上的绣工合我的眼缘。”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这是个不公平的比赛。
乱世之中,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学针织女红的,许多都是自底层挣扎上来,为了活命与命运顽抗。所以有些夫人能舞刀弄枪,却驾驭不了细细的一根绣花针。
她们的脸上露出了忧色,个别还隐现怒容。
她王璇珠凭什么这样作践人?还没当上皇后就如此独断?
王璇珠自然知道她们的不满,紧接着道:“考虑到夫人们平日里伺候各位大人辛苦,府上又有许多事情操劳,所以可请府上绣工最出色的丫鬟或绣娘代劳,一样算在夫人们头上。”
命妇一听,顿觉汗颜。原来王姑娘思虑如此周全,倒是她们小人之心了。一个个由怒转愧,对王璇珠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另外,为防有沧海遗珠,每府上交绣品不限,府中人人皆可参与。”王璇珠柔声细语,自带力量。
倏而眼神从命妇身上转到妃嫔之间,话锋一转道:“再过两月就是蚕桑节了,皇上嘱我主持蚕桑大会。我私心想着,自己没有经验,身子也一直不好,受不得过度操劳。但蚕桑大会何等重要,是为祈佑我大唐一年的收成,皇上既看得起我,我又怎能辜负他的信任。所以我需要一位姐妹帮忙,与我一道主持祈福。”
话音一落,妃嫔们面面相觑。
正如王璇珠所说,蚕桑大会何等重要,过去几年都由先皇后刘玉娘主持,亲奉蚕神。
如今王璇珠宠冠六宫,就差个皇后的名头,若不是她有重大污点抓在老臣们的手里,早就登上皇后之位了。
所以由她主持,妃嫔们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她居然叫人与她一道主持。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被选中之人可以一步登天。
亲奉过蚕神之人,是带了蚕神的福泽的,皇上看在蚕神的面儿上,必会晋她的位份。
只不知这幸运之人,到底是谁?
王璇珠望着心思各异的妃嫔们,恰到好处地宣布:“姐妹们都知道,我身子不好,所以也就不费心费神地另外设置比赛了,大家就和夫人们一道比赛绣工吧。规则一样,哪位姐妹自个儿或手下有人善于刺绣,可将作品全部上交,胜出者陪我一道主持蚕桑大会。”
这是个巨大的诱惑,她就不信大鱼不上钩。
陆双的那块帕子,虽然表面看来与陆双平时的手艺相似,但绣品与字画一样,高手眼中自辨真假。
王璇珠家中开有丝绸帛布店,多年前曾请到一位技法不凡的民间绣娘。那绣娘把陆双的几件绣品与从阿青那搜来的荷包一对比,便笃定地开了口:“像则像矣,不是一人所绣。”
王璇珠问:“为何?”
绣娘道:“看这绣法,无论是错针、乱针,还是锁丝、洒线,都一般无二,就连藏尾线的方式,都一模一样。但是伪造之人,忽略了一个地方。”
“何处?”璇珠好奇道。
绣娘指着陆双的绣品道:“你看这些绣品,都有一个共同之处——构图活泼,设色明亮。我想这刺绣之人过得极好,心境也明朗。而这个荷包就不一样了,配色沉重,毫无生气,这两只戏水的鸳鸯,丝毫让人感觉不到爱意,除了出色的绣工,再无其它可以称道。”
听了这一席话,王璇珠豁然开朗。原来赏绣品与赏字画一样,除了看技巧,也得注意风格与情感。她福至心灵,收好所有的东西问绣娘:“假如再有一件仿制者的绣品摆在你眼前,你可看得出来。”
绣娘莞尔一笑:“不在话下。”
真正的高手,凭风格就能判断作品出自谁手。仿制者将目光全部放在针法上,真是大意了。
能被幕后黑手倚重的绣娘,绣工自是不差,所以王璇珠举行这次比赛,可谓是引蛇出洞。
这主意是柴守玉想出来的,由她一起完善细节。守玉说了,任圜已经下入大牢,比赛有推广新衣料作为掩人耳目的借口,那荷包又放回了刑部的证物房里,幕后黑手必会忽略她们真正的目的,所以会派出最好的绣娘,来实现祭蚕的美梦。
像那种不择手段想要上位之人,是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晋升机会的。
她想要通过截杀柴守玉而实现刺激璇珠的目的,恐怕要落空了。
她非但害不死柴守玉,反而让璇珠亲手救了自家妹子。当看见棺材里小小身影的那一刻,王璇珠得到了精神上的救赎。
她发现了自己的力量和价值,不再自卑,不再怯懦,也不再自暴自弃,决心为了爱她的人好好地活下去。
自信地活,坚强地活。只有这样,才能守护好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