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韩非说着告别的话,脸色却依旧平和不起波澜,好像在说什么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嬴政在他面前站定。
“寡人要一个答案。”
深棕色的眸子里满是赤诚,韩非闭上眼睛:“大王想要的答案,韩非给不了。”
话及此,二人的思绪都顷刻间回到一年之前,回到嬴政从骊山归来,韩非入秦的那一天。
两人一拍即合,将许多年之前未曾说完的话,尚未提及的宏图,以及家国大计尽数道来。嬴政休朝几日,虽没有时时刻刻与韩非言谈,可每日里总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与他交心论道。
从江湖到庙堂,从民生到从政,从四分五裂到天下一统,从为臣之道到为君之道,从事物表象到隐含哲理,他们无话不谈,没有一刻停歇。
可以说,韩非是唯一一个完完全全明白嬴政心思的人,对于韩非来说,嬴政亦然。
所以,才有了一开始的韩国泰山,才有了渭水难寻泰山的怨愤,才有了伯牙子期本属同源的高山流水。
那几日,甘泉宫的烛火总是直到深夜才会熄灭。
第一日,秉烛夜谈。
“先生何时知晓我的身份?”
“在韩国,你说你是秦人之时。”
第二日,把酒言欢。
“先生之法,并非一国之法,而是天下之法。”
“韩非正在著,与秦王论,大有启迪与卑益。”
第三日,六博对弈。
“寡人愿拜先生为相,请先生不吝才学,襄助寡人入主华夏,定国安邦。”
“秦王之意,韩非心领。然我闲云野鹤惯了,恕难从命,但韩非愿以客卿的身份留在秦国。”
“也罢,寡人等着你改变心意的那一日。”
非遂以公子之名留秦为卿。
从远处的记忆浮岛回归现实,韩非睁开眼睛,嬴政复又再问:“你入秦的本心,到底是什么?”
“想来外面的人已经对大王说过数遍。”
“寡人要听你的说辞。”嬴政仍是不死心,继续说道,“你入秦,只是为了韩国?”
四目相对,此间心情,难以言说。
韩非应道:“入秦是一个契机,我既是为韩,也为我的子期。”
嬴政神色忽变:“你所说的话里没有半句虚言?”
“啪啦!”
两人齐齐往牢房外看去。
只见郑芙弯腰站在牢外,靛蓝色的衣袖跟着她的动作铺在桌案一边,遮挡住牢狱中人的视线。见两人一同看着她,郑芙利索地站起身,将刚刚捡起的簪子展示给他们看,道:“方才我的簪子不见了,原来是落在了这里。”说完,郑芙迅速将簪子收入衣袖,朝嬴政欠身后离开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