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记录冠礼进程的史官删去封后的史料,但凡有关郑夫人的事迹要一并抹去,永世不得被提及只言片语,从此以后没有郑王后一说。选定天师向天祭告,以求天神宽恕。”
“删去所有史料记载?”
“正是。”
若与他执手天下的人不是她,那还能是谁?若后世无法铭记她为大秦王后,那还要铭记谁?
嬴政紧攥着袖口,几道深深的褶皱在龙纹上蔓延开来,怒形于色,“既然如此,连同所有后宫之人一并抹去。徐福为天师入坛祭拜,告知所谓的天神,寡人此生无后!”
暴虐狠厉也好,孤家寡人也好,只要能换回她的性命,他已无所谓那些名声。
“臣,遵旨!”徐福大拜,退而出殿。
又是三日,新上任的天师徐福带领五百术士于雍城行宫的祭台之上观天问命,此间常常有人走上祭台,以香祭拜天地,希望能为怀有一片赤诚之心的郑夫人献出微薄之力。
也是三日之内,当初记载的所有关于郑夫人由楚入秦的事迹章悉数从世间消失,与此同时,一月前传得沸沸扬扬的秦王冠礼暨封后典礼,也只剩下寥寥“冠礼”二字。
秦国年轻的君王好像真正地变成了一个冷血无情、残暴弑杀的孤家寡人,立于权势顶端,身边却无一伊人作陪。
天色将明的那一刻,郑芙的脉象终于有了些许好转。
不知过了多少天,待到冰雪消融的时候,盎然春意随之带来的是郑芙日渐平稳的呼吸。
二月之末。
“大王,咸阳来报,冠礼举行之日咸阳城内驻守的重臣内侍尚肆、中大夫齐令以及佐弋赵竭等数十人举兵谋反,昌平君与公子芈瑞受命镇压反叛,如今相国与王贲赵亥两路兵马已至咸阳。”蒙毅将战事悉数奏报,“再者,冯大人请大王入殿议政。”
“知道了。”
嬴政将郑芙的手放进被褥,而后起身离去。这段时间以来,他命人将桌案奏折尽数搬到寝殿之内,随时坐在她的身边等着她醒来。唯有每日夏无且的病情启奏能稍稍安抚他的内心。
嬴政离开后不久,一对黝黑的眸子缓缓睁开,又极其不适应地眯成一条缝。尽管室内光线昏暗,可长时间紧闭双目,郑芙一时仍旧无法接受,过了好久才再次睁开了眼。胸口处有刺痛传来,四肢发软,她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小蛾——”
闻声,曲蛾从屏风之后走了进来,看到已经苏醒的郑芙,跑过来俯身跪在榻边,激动得热泪盈眶:“夫人,夫人终于醒来了!感谢天神庇佑!”
“大王怎么样了?”郑芙的脑子里全是冠礼当日太后手里的刺眼白人,尤其心惊,猛地坐起身来撕拉到伤刃,心口猛烈地剧痛,于是乎不自觉地俯身皱起眉头。
“夫人莫急,大王一切安好,现在正在与大臣们议事。”曲蛾连忙扶住她的后背,让她稍作调节,“如今嫪毐已经逃离雍城,大王命相国、昌平君以及王将军和赵将军一同发兵咸阳,此刻正在清剿叛贼,夫人请安心。”
“幸好……”听闻嬴政没有生命之忧,郑芙终于松了一口气。
从跟随郑芙开始,曲蛾总是见她多次受伤,看到如今她虚弱不似往日的模样,曲蛾心疼不已。以往她虽然受伤,可是气色和精神很快便会恢复,但这一次,是真正伤入骨髓了。
“这一月来大王每日都守在夫人身边,夏侍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夫人救回来,说夫人这次重损心脉,元气大伤,能救过来实属不易,日后已无恢复之可能。必须安心养身,不可操劳过多,亦不可再继续习武,否则会使心脉崩裂,气绝……”
曲蛾本以为郑芙会为此神伤,但又怕她不知自己的情况妄为习武,所以才出言劝告。
出乎曲蛾意料的是,郑芙表现得极其淡然,她甚至都没有停顿思考,便道:“小蛾,你不必为我痛心难过。能再睁开眼看到你们,我已经十分满足,不再奢求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