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娥在剑门关又看了两天练兵,这天傍晚,跳下大石头,正来回晃着松泛脖子,想着去哪儿吃点儿什么,一个小眼睛亮闪的百夫长迎着她过来,离两三步,曲一膝见了礼,再往前两步,笑道:
“给将军请安,小的吴兴,现管着这剑门关各处栈道修缮的事儿,奉上头令,来寻将军报到。”
听到他最后一句寻她报到,周娥眼睛都瞪圆了。
“上头还交待了几句话,说是:咱们这剑门关的豆腐,可比喜姐儿做的那豆腐强多了,让您吃不着上好的猪头肉,就多吃几回豆腐。”
周娥拖着声音喔了一声,“你说奉上头令,哪个上头?”
周娥一边说,一边点着吴兴的军服。
“这个要说起来,那就有点儿话长了。”
小眼睛吴兴一脸笑。
“小的的名,是有这剑门关那本花名册上,上头的将校们说一句,咱得听一句。
可小的这差使上,要关领银钱物料,是从成都府那边的工部拨过来,府衙过一遍,留个印记。
成都府那头年年拨的银子,也就一半,另一半,是从敬大掌柜手里拨到小的这里的。
年年报帐,一式两份,一份送成都府,一份儿给敬大掌柜。”
周娥听的只眨眼,干脆往后退了两步,重新蹲到大石头上,示意吴兴,“你也坐下,坐下说。”
“是。”吴兴有几分拿捏的靠着大石头,“小的刚才说的这个上头呢,就是敬大掌柜这一头。
小的干爹,姓侯,还是从头说吧。
小的是个孤儿,老家不在蜀中,那些年中原打仗打的没办法,小的爹娘就带着小的往蜀中逃难,先是小的娘死了,后来,小的爹也死了,小的那时候十岁左右,跟着人群逃进汉中城。
小的从小这眼神儿就好使,经过一家骡马行,一眼就瞧中了,就溜进骡马行后院,帮着切草料扫地,那家掌柜就说小的:是个聪明孩子,就给我在他们骡马行腾了个铺位。
也就一年多两年吧,小的干爹到骡马行,一眼就瞧中小的了,说他想收个徒弟,问小的肯不肯跟着他,小的这眼神儿好哇,一瞧小的干爹就是个有本事的好人,立刻就跪下磕了头了。
就这么着,小的跟着干爹先到了成都府,在成都府住了三四年,又到绵阳住了三四年,跟着就到了这剑门关,那时候小的也二十大几了,小的干爹说,这剑门关是个好地方,咱们爷俩就在这剑门关终老吧。
就这么着,我们爷俩,就在剑门关先买了宅子,小的干爹托人把小的送到修缮上头当差,又给小的娶了房媳妇。
这一转眼,小的在这修缮上,做了十三年了,从小工,做到这百夫长。”
“你这身世我听明白了,这跟你这个上头,那个上头,有关?”周娥听明白了,也听糊涂了。
“有!”吴兴愉快的应了声。“小的刚进修缮当差那会儿,是钱头儿领着大家伙儿,那会儿,钱头儿从成都府领一半银子,另一半银子,是从小的干爹手里领出去的。
后头,钱头儿告了老,小的接了这百夫长,小的干爹就带小的去见了敬大掌柜,从那时候起,就是小的从敬大掌柜手里领银子,小的干爹就不管这事儿了。”
周娥再次拖着声音喔了一声,点着头。
不过她还是没明白,这跟王妃有什么关系?
“小的从看着钱头儿从小的干爹手里领银子起,就纳闷,这事是让人纳闷对不对?小的问了小的干爹,小的干爹没跟小的说,说不到时候。
后来,小的从钱头儿手里接下了这修缮的事儿,小的干爹就带着小的去了趟棉阳,从绵阳回来,小的干爹就跟小的说了。
小的干爹和敬大掌柜管的那一摊儿,说是先安皇后预备下的,小的干爹和敬大掌柜他们,也是先安皇后预备下的。”
吴兴的话顿住,笑眯眯看着周娥。
周娥干脆的喔了一声。
她明白了。
一明白过来,周娥立刻就紧张了。
“你怎么也没找个背人的地方找我?你看看这儿,这一堆一堆的人,这真是!”
“是这么回事,上头交待小的来找周将军报个到时,带了句话,说这是光明正大的事儿,不用偷偷摸摸的。
小的一琢磨,这光明正大……
将军您说是吧,就这儿人多,小的就找到这儿来了。”
“喔!”周娥从大石头上下来,“那走着说话。上头让你找我,这是啥意思?”
“那小的可不知道,上头传的话,就是说让小的找您,一切听您吩咐。”吴兴跟着周娥,一脸笑。
“你这个,这头那头领银子的事儿,韩统领他们知道吗?”周娥皱眉问道。
“韩统领从来没问过小的银子物料上的事儿,至于别的,小的差使做得好,韩统领夸过好些回。
荀先生倒是问过,不过也就是问问:今年银子到了没有?物料可还合用,就这些话,别的没问过。”
“对了!你媳妇孩子,都在剑门关?你干爹呢?”周娥突然站住,瞪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