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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天数使然，一切自有缘法。”虬首仙被抬到了大雷音寺，如来用慧眼一观，便知福祸，却绝口不提增援之事，“二位菩萨且耐心等待，时机一到，尔等自然明白。”
“世尊，虬首仙……”普贤不甘，还想再争取。
“此乃命中劫数，旁人插手不得。就将虬首仙留在大雷音寺疗伤，将来果报尽而福报自现，业冤解脱，必能得大自在。”
如来又开始说起莲花妙法，天女们在空中飞舞，撒下片片花瓣，一片也未曾沾佛祖之身。讲一段涅槃经，顽石点头，众佛、诸菩萨尽拜服，齐来绕佛礼赞，皆大欢喜。唯有殊菩萨默默无言，普贤菩萨似有嗔意，诸佛之后的紧那罗菩萨梵天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暗记心中。
五台山上，殊院的禅房中，普贤菩萨一阵阵冷笑。
“业冤解脱？所谓的业冤解脱，就是转世投胎！而且根本没有经过地府，竟然直接往生成了天人。”
殊眉头蹙着，手上拨弄着念珠：“这……对于虬首仙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那么珍珠烈火旗呢？这么难对付的法宝，他只顾着没边没际地打机锋，派帮手的事连提都不提——哪怕是敷衍一句‘你们先坚持一阵，强援很快就到’呢？这是明摆着要借黑汗国之手削弱你我的实力、收编你我的部下啊！”普贤又急又忧，“殊师兄，你可不要错把后妈当成了亲娘！”
“我又何尝不知？”殊叹息一声，“昆仑送珍珠烈火旗，也是想借黑汗国之手牵制我们。小小一个黑汗国，背后的势力一点也不简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盯着我们的还不止一个渔翁！”
“我们人仙，就是只知兢兢业业做事，太不懂得为自己争取了。明明为佛门出力这么多，不仅得不到相称的地位，反而一次又一次地被损害。说什么众生平等，分明是按闹分粥，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普贤说，“殊师兄，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那又能怎么办呢？像那些不开化的野蛮部族一样，不高兴了就撒泼打滚、胡搅蛮缠、甚至杀人放火？我可做不来那种事啊。”毕竟身段在此，殊菩萨放不下去。
普贤也犯了难，正在默默无言时，金吒忽然进来禀报：“师父，师叔，灵牙仙回来了。”
“回来了？”普贤大吃一惊，“他怎么回来的？”
“被黑汗国放回来的。”
“放回来？他们有那么好心？”
“普贤师弟，”殊一把按住了普贤的胳膊，眉头竟舒展开了，“灵牙仙这一回来必有缘故，我们且听听他怎么说。”
灵牙仙带来的，是殊和普贤想都想不到的好消息。
喜子想要与他们暗中约定，从此以后双方只做样子，不动真家伙。为表诚意，他先把灵牙仙放回来，还赠了一瓶灵药给他疗伤。
“喜子这一手不简单啊。”欣喜之余，殊又多想了一步，“要么是他自己目光卓越，要么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无论如何，这事反正对我们没坏处——赶紧抓住机会吧！”
昆仑山上，卢藏用知道杨戬破了照心镜，又恢复了道号，惊惧不已。自己曾指使人那般折辱杨戬，现在他又爬起来了，焉能饶过自己？赤精师伯跟他们师徒也不是一条心了，不仅主动保杨戬无罪，而且开始着手恢复秩序，大清查的一些受害者虽然没有明平反，却陆续在实质上免去了处罚。广成师伯态度暧昧，更令卢藏用忧心——万一哪天风向一转，自己岂不是要被推出来当替死鬼？
卢藏用终日惴惴不安，故意漏了点意思出去，于是许多人开始献上自家法宝免灾。他变本加厉罗织罪名，把别人的法宝据为己有，使了个袖里乾坤，把所有用得上的东西都随身带着，每每摸到袖中的法宝，才会觉得稍稍安心。
杨戬被平反出了墨玉石牢之后，与玉鼎师徒二人并没有回玉泉山。他元神刚刚重铸，伤势尚未痊愈，不便远行，只有留在玉虚宫，才好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洞若观火。玉鼎仍是终日泡在房里，在雪片一般的字纸间游荡，只是偶尔去找杨戬商议些什么，此时才会显得正常一些。外面都有了传言，说玉鼎真人疯了。
疯了？真正疯了的，其实另有其人。
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卢藏用和赤精子一样，已经沉不住气，自己开始犯错误了。你卢藏用本来还可以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卫道的战士，为了理念不怕得罪任何人，将来你们这群人倒了你们的旗帜也未必会倒。可是现在你搜刮法宝，性质就不一样了。等你们树倒猢狲散的那一天，你们的旗帜也会被扯下来，遭千万人践踏污辱，再也没有机会死灰复。
自从出了墨玉石牢，三圣母又来得勤了，总会带些亲手做的吃食，还有些进补的灵丹妙药。她反反复复地说，不该把那幅画交到玉虚宫，我们自家的事不该捅到外面去。
“二哥，你受了这么多苦，就是有再大的不是也还清了。别说是我，就连彦昌和沉香，也……”提起丈夫和儿子，三圣母开口总是很艰难，似乎说了也不好，不提也不好，“阐教这么对待你，你还要对他们卑躬屈膝吗？”
三圣母屡次提起阐教的不是，杨戬总是默默无言。事实上，这些日子面对三圣母时，他的话本来就不多。端来吃食，他就尝尝；送来药材，他就收下；提出看伤，他也任由三圣母摆布，掀衣便掀衣，把脉便把脉。宝莲灯温和的法力滋润了他受损的经络，带来了一种与自己下狠手淬炼完全不同的舒适感，这时候杨戬往往会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看——只有如此，他才会觉得兄妹之间相依为命的时光似乎从未逝去。
若是换作曾经，三妹这样对他，他一定会感动到糊涂，糊涂到信以为真。可是现在，有一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也许是照心镜的反复折磨，真的让他疲惫了吧？他现在看三妹，就像看所有人一样犀利，当然不会看不出来她此举带着目的。但是她不主动说，自己也就装作没看出来。
——终究还是留恋的。
即使是表面上的和睦，他也愿意令它存留得长一点，再长一点。
“你在天庭也是罪人，在阐教也不受待见，不如……”三圣母的手指轻轻抚过开天神斧留下的旧伤疤，迟疑片刻，一狠心，“不如到华山来，跟我们住在一起吧。”
杨戬心中苦笑。
他是不愿意依附于人的，有刘家父子在尤其不便，三妹如今说出“住在一起”，怕也只是说说而已。也罢，你想要什么，二哥会尽量满足的。
“不必了，我陪着师父就好。”杨戬穿上衣裳，系上腰带，面上依然如无事一般。
“二哥对玉鼎真人，感情真是深厚，亲父子也不过如此了吧。”三圣母说话有些干巴巴的，不太自然，“沉香从小与彦昌相依为命，一直都很尊敬他，并不因为他是个凡人就忘了本。有什么延年益寿的仙酒仙果，第一个就给彦昌留着。可惜彦昌根骨不佳，至今已经老得连路都走不动了。虽然刘家村生死簿被毁，他死不了，可是这么活着，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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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三圣母偷偷地观察杨戬的神色，见并无异样，这才接着说下去。
“二哥，你有什么办法，能帮帮我们吗？”
果然如此。
算来刘彦昌已经快九十岁了，三妹有此一求，他也是想过的。
可是他心里总还有一丝幻想，刘彦昌受不了衰老的时候，也许会选择转世。那么，再等上几十年，三妹慢慢地淡忘了他，淡忘了这些年不愉快的一切，他们之间的感情还能渐渐弥合起来。
到头来，终究是空想。
他早该明白了。他的心里，本来就有太多的事比三妹更重要；而三妹心里，却只有爱情和亲情。她的情，他是要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