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试着再查到一些线索,结果徒劳无获,又恰巧叔公寻去,便放弃寻查,赶回偏堂写结案折子了。”
“这么说……你此时对朕说的东西,只有你一人知晓?”赵惇再次确问。
“是,草民将此事带到延和殿与陛下详谈,陛下应知草民是知轻重之人。”
“哼!你知道轻重?你敢跟朕论及此事,真不怕掉脑袋!”
韩致远身上那种淡定不惧令赵惇心慌又羡慕。
身为一朝皇帝,当了快二十年的太子韬光养晦,他都无法做到像这个年轻人这般从容不迫。韩致远越是面色平静无波,越让他觉得是在看自己的笑话,失了身为天子的自信。
这,让他很想将这颗脑袋砍掉!
可是偏偏,杀不得。如今大宋这样的可用之人不多,他需要这样的人为他清理障碍,可是不希望最终清理到了他自己的头上。
“如果陛下以为,靠这场肃清整顿能够永除后患,草民破获这桩案子便算是功成名就,死而无憾。”
这便是韩致远的回答,他的底气在于,他知道自己的价值,知道皇帝要杀他的犹豫。
他清楚的知道,他为大宋的安危付出那么多,被人当做大宋的一把利刃,说到底也是属于皇帝的利刃。
他不满如今的当权者,可是为了偏安一隅的大宋能够在风雨中坚守下去,博得一线喘息的机会,有朝一日能够龙腾翻身,如今的当权者已经坐在那里,便不能动摇,依靠其飘飘欲坠的皇威,一定要坚持到……有位明主上位。
赵惇抵靠在椅背上,动怒、心惊之余是疲惫、无奈,可又不想失了身为皇帝的气势,“既然你没完没了的这么难缠,朕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但是为此,你要付出代价。”
“请陛下明述。”韩致远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赵惇朝张成和挥挥手。
正在捶背的张成和停手退到一边。
“朕知道,像你们这些耳聪目明的家伙肯定私底下会听到一些事儿,可又怎样?谁敢无凭无据地跑到朕跟前质问?除了你,韩致远,除了你!逼到朕面前,要朕亲口对你吐出真相,那些陈年旧事已经过去二十三年,那个时候你都还没有出世!”
“陛下认为受草民逼迫,只因恰是草民插手了这个案子。如今真正逼迫到陛下的不是草民,而是他。”韩致远低头,指肚正压在纸条上的那个身着通天冠服的小人旁边。
这个小人儿指的是原本皇帝该躺在那个位置,还是指的已故庄太子应该着皇帝朝服?
“不,皇兄不会逼朕,不会的!”赵惇盯着韩致远手中的纸条,“皇兄非常爱护朕与明王两位皇弟,他走的那般安详,没有带任何怨气。只是朕到现在也不明白,皇兄当年究竟在做什么!”
“那一年,就是乾道三年中元节刚过,朕与大皇兄同游浙江,经过金沙渡的时候确实是发生了一点儿意外,可并不是有些人认为的那样,怀疑什么是朕趁机谋害皇兄!简直无稽之谈!朕与皇兄可是亲兄弟,又钦佩其学识能力,视其为榜样,怎么会想要害他?”
“当时朕提议饮酒,不过是怡情自乐。平时出游,朕都喜欢带几坛子老酒,泛舟小饮吟诗赏景,那是别有一番乐趣。可谁想,这剩下的最后一坛酒会有问题!朕喝了小两杯就不省人事,醒来之后,只有成和陪朕在岸上。是成和告诉朕,皇兄将朕送上岸,要成和陪护朕,然后乘船离开,说是让朕在岸边等着,他很快就会返回,至于去了哪里,朕无从得知,成和也没资格过问。”
“果然,黄昏时分,皇兄就回来了,船夫都是他的人,没人会对朕多说什么,皇兄对此行也三缄其口,他要朕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可朕见他浑身都湿透,像是落水的样子,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不肯说,朕也无可奈何。”
“后来,皇兄回到皇城没多久就生了病,太医初诊说是着了江水得了风寒之症,可是高烧迟迟不退,伴有痉挛,后太医再细致查问方知大皇兄的脚上曾碰伤,一直未愈,又受邪风侵入,是患了恶症破伤风。此症在我朝《太平圣惠方》中有载,你也可以去问吴诚儒,这个病在初期藏于人体内,不易察觉,待症状发作明显时就十分严重了!”
“当时太上皇招齐太医局全部太医为大皇兄诊治,皇兄不仅没有好转,反而病的越来越重,只撑了三日便……为此,太上皇迁怒太医局。或许是为了推卸责任,或许是为了给出一个说法,太医局认定是那个主治太医下错了药量,那名太医被斩杀,却也连累了朕,继皇兄在金沙渡受朕毒害传言之后,又有人暗中揣测,说是朕借太医之手,要了皇兄的性命!只因朕被封为皇太子,取代了皇兄,就让朕来背这个黑锅!朕是多么冤屈,当年若是有你,朕定让你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当然,当年即使没有你韩致远,朕也是要查的。可这是大皇兄做的‘案子’,怎么查?朕在大皇兄面前向来自愧不如,如何能破的了大皇兄的局?金沙渡一事,朕知道,大皇兄的身上藏着秘密。他至死都不愿让朕知道,可是关系到朕的清白,关
系到众人眼中朕与大皇兄的兄弟之情,在他不清不白的病逝之后,朕怎能不追查?”
“朕决定查问当时在金沙渡的那四个曾随大皇兄离开的船夫,结果那四名船夫全部先朕一步被绑架,绑架的地方就是在艮山月老祠的后山。朕与张成和率人依线索寻去,还是晚了一步,那四人全部被杀,都死在朕的眼前!当时朕有多震惊,你知道吗?”
“偏偏在那个时候,有人赶到,朕以为他们就是绑匪,命张成和率众人做好应对准备,可谁知他们都是太子旧部,不知从哪儿收到消息恰巧赶到艮山,看到当时的情形,不论朕怎样解释,他们都认定是朕杀人灭口,并且在他们看来更加印证了庄太子的死与朕有关。可灭口之人不是朕!”